等外孙他们几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然后又听到三楼有脚步声响起,夏外婆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欲言又止地在陈凌身边坐下。
陈凌十分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在她那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后、终于恢复一丝红润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夏外婆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天花板,无奈叹了口气——上面那几个小家伙的‘耳朵’实在太灵,搞得她好些话都不方便明说。
陈凌笑笑,抬头,‘怒’瞪,大声道:“接下来我们要说悄悄话,你们谁也不许偷听!”
……
三楼,夏元昭和月交换了个眼神,一个撇嘴、一个耸肩,默契地对各自的听觉系统来了个消音处理。
二楼。
陈凌喊完那嗓子,回头对有些傻眼的老伴笑笑,说道:“好了,现在想说什么就说吧。”
夏外婆抬头,朝上看了看,嘴角微微一抽,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样……就行啦?”
陈凌笑笑,单手托腮看着她,眉梢微挑:“你觉得呢?”
老太太默然,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判断,开始小声说道:“公输……你不会是想让宝京……”
“对。”
‘青年’十分干脆地点头,又一次把他之前说的理由搬了出来:“我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是单单指我自己。”
夏外婆有点失神,过了几秒她才找回思绪,看向兴致勃勃的老伴,无奈地提醒一句:“万一鸣……呃,我是说阿一,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陈凌定定看着她几秒,突然失笑:“你还不了解他啊?”
说罢,又补充道:“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他就算知道,他是会更在意宝京呢?还是想要省钱省事、且还能把事办好呢?”
“你……”
夏外婆呆了呆,突然拍拍脑门,有些无语地说道:“好吧!你说得没错,以他那疲懒又爱钱的性子,绝对会选后面那个。”
省钱又省事……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小子会怎么选。
“所以说嘛!”
陈凌笑笑,眉眼舒展,说道:“我会提醒宝京,让他没事别往阿鸣面前凑。”
只要避一避和一张十万人城镇的建造单子,他相信那只小狐狸应该知道要怎么选。
“唉!”
夏外婆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陈凌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长大了。如今你我只要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
不过说归说,但陈凌心中也在叹气。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把外孙的事交给那只小狐狸。
只是……
他虽跟那小子的祖父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交情虽好,但如果有利益……咳!
而且,要是顺利的话,他也能让他那老朋友知道,就算他已经不在‘陈家’的族谱上,他那没良心的……咳咳!
尽管借那小子的‘势’说起来有点丢人,但不借白不借……再说了,他又不是什么外人,从自家小辈那借点势,去给……咳,抬抬桥子……
此事虽有些……
哈……
算了。
总之,有了这一张单子,想来能让那小狐狸坐稳现在的位置。
那样一来,他那……
想到那人,他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就像他刚才告诉老伴的那句话一样,‘儿孙自有儿孙福’帮完他们这次,以后再有其他,就与他无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做的就是督促老太婆的修行,然后看紧那小混蛋,省得一个不留神,又让其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心里默默地摇头,手不自觉在夏外婆的手背上拍了拍,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说服自己。
……
夜色渐深,三楼。
“你是现在过去,还是睡醒之后再过去?”
夏一鸣刚拉开卫生间的门,还没踏出去,就听到客厅那边传来月的询问。
发梢还挂着水珠的少年抬头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比起他刚上来的时候,那里已经多出来一只白色的行李箱。
“要不明天吧?”
在他说话前,坐在长椅中间的夏元昭接过话茬:“不然那边可没个像样的地方给你休息。”
夏一鸣用手巾擦拭了下头发,歪头想了想,点头,一边把拿个衣挂把毛巾晾上,一边打着哈欠朝卧室走去:“那我早点睡,明天的事忒多。”
夏元昭笑眯眯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月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遗漏,就也冲他摆手,表示自己也没什么话要补充。
夏一鸣扫了眼他们,点头,刚从他们身边走过,手就被月拉住。
“怎么?”
他低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有着跟他一样相貌、但身高却高出他一个头的少年指了指他那头湿漉漉的头发,没好气地提醒道:“头发……你不会是打算这样去睡吧?”
夏一鸣挑眉,伸手在湿漉漉的发间一抓……
下一秒,就见少年发间的湿意已经尽数褪去,而他的手中,已然多出一枚鸽蛋大小、整体溜圆的水珠……
“嗤!”
他屈指将水珠往卫生间方向一弹,到门口的时候,又让它先后拐了两个呈九十度的弯,待其‘啪嗒’一声,稳稳落入有着一黑一白两条小鱼儿冒泡的洗手盆,他才吐气吹了吹额前垂落的干爽发丝,挑眉道:“现在可以了吧?”
月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攥着他袖子的手一松,没好气地摆摆手,表示他可以滚了。
少年笑笑,对着客厅中的两‘人’点点头,转身步入卧室。
在‘咔嚓’一声响起后,卧室的门被随手关上了。
……
听着卧室中逐渐趋于平稳的酣睡声,月这才回头,对仰面躺在长椅上的夏元昭说:“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那边的日子。”
还有……
“你真放心他一个人?”
偃甲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
夏元昭睁眼,又呆了两秒,才淡淡地回答:“那边要比这边安全。”
别的不说,单单那边没有到处都是的‘镜子’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大大的松口气。
听他说到镜子,月不由得有些出神,等过了几秒,才点头:
“这倒也是。”
男孩笑笑,道:“还有,那边也足够远,不管我们这边怎么闹,也不会影响到他。”
上次太匆忙,他都忘了去那位司命殿下的殿中问问那道粉色流光的来历。
关于这点,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压低声音道:
“也不知道除了死掉的十爷爷外,祂还有没有留下其他的后手。”
还有葬礼的事……
“在搞明白前,不应该让外婆贸然过去涉险的……”
夏元昭沉默几秒,撑起身体,看着他说道:“不用担心,我拜托了魏将军帮忙看顾,还有我本体,这两天也在全程戒备。”
纵使他本体单独不是那道流光的对手,但谁让此世的最高能级是存神,只要本体跟合体成大鳐鱼的小圆球联手,还是有机会挡上一挡的。
只要一击不中,口含那位大王‘真名’的四号,就能立马把那位的恶身摇来!
届时,连老老泥鳅都要吃瘪的食龙者+饕餮组合,想来能让那甜甜腻腻、又隐隐带着尸臭气息背后的主‘人’来个有来无回。
月沉吟片刻,又看向被他放在几案上的手机,沉声道:“据白家大哥所说,十爷爷早就出了问题。他本应离世,只是魂灵一起被拘着、锁在肉身内,外加有外力帮他强行续命,一直拖着,他才没有真正死亡……”
夏元昭嗤笑,换了个姿势,靠坐在长椅上道:“看来祂也不像表面上那样无所顾忌啊!”
连一个凡人的魂灵都不敢销毁,也不知道那流光背后的人到底在忌惮什么?
月点点头,指尖在下巴轻轻摩挲,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这其中,还有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替规矩。”
男孩闻言,方才还挂着讥诮的脸上顿时为之一滞。
而月却是默然几秒后,转头对他说:“你说……会不会是……”
偃甲少年双唇微抿,手往下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夏元昭:“……”
男孩回忆了下灵界表现出来的武力值,以及他家便宜师父那种随手递过来几万具高阶海妖海怪尸体时表现出来的淡然,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叫——上行下效……”
夏元昭有些恍惚,开始反思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太过于随意了?
这下,换月沉默了,过了几秒,他才拍拍脸,轻声道:“不用担心,她又不是‘她’,她现在谁都不是,只是一个‘溺爱’我们的好‘师父’罢了。”
夏元昭瞥了他一眼,还带着肉窝的手指在长椅左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
……
阳城北,特事部内的一间宿舍里。
白逢春盯着手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敲道。
而离他不远的一个神龛中,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金甲神将,一边抱着一根正俆俆燃烧的线香猛吸,一边陶醉地安慰起他那个不知道发了多久呆的徒弟:“行了行了!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弟弟有大机缘吗?”
还是连命都能改的那种!
啧啧!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佬动的手?
当然,最重要的……
哈哈哈!
他的眼光果然够好!
竟然能在有生之年内遇上这等奇事!
要是……
嘿嘿!
金甲神将抱着香,俆俆飘到徒弟身边,在左右环顾之后,鬼鬼祟祟地问:“你真不知道你弟弟朋友是谁的弟子吗?”
刚刚回过神的白逢春一滞,他看了看自家那鬼鬼祟祟的师父,表情古怪地问:“您又来了……”
真是!
都快要混到九重天的中层编制了,还整天想着走‘捷径’,来个一步登天。
金甲神将也不恼,而是咂咂嘴,挽了挽臂上的授带,叫苦连天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当值的时候又遇到了孽物,要不是我还有一把子力气,怕是就要吃不上你的香火了!”
要是有机会,谁不想走捷径啊!
整天担惊受怕,累死累活,要是没有送上门的‘外快’,领的饷堪堪够他消耗……
白逢春抚额,有些无语道:“那您是想遇到那些怪物,还是老老实实领个死‘工资’?”
巴掌大的神将抱着香吸了一口,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那还是遇上吧!”
危险是危险,但‘奖金’也高啊!
还有‘军功’……
要是没这玩意,他的修为就是再高,也没法升职。
白逢春看了看自家这‘既要又要’的师父,再度摇头,不过随后,他突然话锋一转,抿嘴问道:“你确定阿秋的命格真的已经被改了?”
听他说起这个,神将瞬间来了精神,只见他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一问我,我就去帮你打听,然后刚走到无极宫,就有一童子出来告诉我——‘你要问的人没事,而是得了大机缘’。”
说到这件奇事,神将还嘿嘿笑了两声,一边吸香,一边啧啧稀奇。
白逢春又一次陷入沉默,憋了半晌,才问:“您说您的不认识他?”
“对!”
神将点头,随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一个打打杀杀的!怎么可能认识无极宫的人?”
他的活动范围一般都在天市垣,除了被叫去开会,太微垣可不在他的活动范围里。
白逢春看着他的模样,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过了好一会,才揉着脑袋:“那您就那么相信……”
“为什么不信?”
神将嘿嘿一笑,打断道。
白逢春:“……”
神将瞥了他一眼,表情突然一整,指了指上方,嗤笑道:“你以为能在无极宫里混的,都是些什么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想要干嘛,或者得到哪一位授意,那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搭理他这个整天打打杀杀的武夫啊?
白逢春沉默几秒,才叹了口气,拨通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喂,妈啊……阿秋最近……嗯……对对对……他是被他那小朋友的师父带过去的……对,太急,有阵法,手机用不了……对……对……您不用担心……嗯……嗯……我会让他朋友带个话的……嗯……再见,晚安……嗯……”
神将咂嘴,抬手捋了捋长髯,心中突然升起某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