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是在一个灰蒙蒙的、仿佛憋着一场雨的午后公布的。
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溪坐在座位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又快又重。那道她纠结了半天的最后大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卷子从前排传下来，沙沙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张，两张……越来越近。
终于，属于她的那张卷子，被后桌的同学轻轻放到了她桌角。
林溪几乎是屏住呼吸，猛地伸手将卷子翻了过来！
鲜红的分数跃入眼帘——138。
她愣了一秒，随即飞快地扫向最后那道大题。过程分扣了一些，但最终结果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代表正确的红勾。
做对了？！她真的做对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让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没当场笑出声，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光明！这就是班长说的光明！本圣女果然天赋异禀！」她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旋转跳跃，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放一串鞭炮。
周围开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或喜或悲的叹息。
“卧槽！班长又是满分！这还是人吗？”前排一个男生捏着卷子，发出哀嚎。
满分？
林溪耳朵一动，下意识地就朝陆辰的方向望去。
他坐在窗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侧脸平静无波，仿佛那个令人惊叹的分数与他无关。阳光勉强穿透厚厚的云层，在他周身投下一层模糊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忽然抬起头，视线越过几排座位，精准地落在了她脸上。
林溪心里一慌，像做坏事被抓包，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卷子。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看到她刚才那副傻乐的样子了吗？
太丢人了！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卷子上，看着那个鲜红的138，喜悦慢慢沉淀，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悄悄滋生。
那道题……如果不是他重点划过，如果不是他自习课讲过类似的思路，她可能连门都摸不到。
这个分数里，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有点甜，又有点莫名的……不服气。凭什么他就能那么轻松地拿满分？而自己拼尽全力，还是差了那一截？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收拾书包的动静瞬间嘈杂起来。考完试的松弛感和对成绩的议论交织在一起，教室像个喧闹的蜂巢。
林溪慢吞吞地收拾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窗边瞟。
陆辰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谁。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像在思考什么难题。
是在等她吗？为了排练？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他跟前，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却先她一步，拦住了陆辰。
那女生手里也拿着一张数学卷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优等生请教问题时的谦逊笑容。
“陆辰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道题的第三种解法我不是很明白，能麻烦你给我讲讲吗？”女生的声音清脆悦耳。
林溪的脚步顿住了，像被钉在原地。
她看着陆辰低下头，看向那张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不耐烦。他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笔，在卷子上划了几下，低声讲解起来。
他的侧影挺拔，讲解时语速平稳，逻辑清晰。
那个女生微微仰着头，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
画面……莫名地和谐。
林溪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因为分数和排练而产生的小得意和小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瘪了下去。一种酸涩的、闷闷的感觉堵在胸口。
原来，他也会这样耐心地给别的女生讲题。
原来，他并不是只对她一个人……特别。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傻瓜。之前那些他无奈的纵容，他别扭的安慰，他主动提出的排练……会不会，都只是他出于班长职责的“人道主义”？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里酸水直冒的时候，陆辰似乎讲完了题。那个女生道了谢，拿着卷子离开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空出来的位置，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僵在原地的林溪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发什么呆？”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走了。”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那股莫名的委屈和赌气又涌了上来。她快走几步跟上他，和他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闷着头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渐渐空旷的走廊里，气氛有些沉闷。
快到楼梯口时，走在前面的陆辰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林溪正低头生闷气，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慌忙刹住车。
他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在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停留了一瞬。
“138，”他忽然开口，报出一个数字，正是林溪的数学分数，“最后那道题，关键步骤都写出来了。”
林溪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是在……说她的成绩？
没等她反应过来，陆辰又接着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比上次周测，进步了21分。”
林溪彻底懵了。
他……连她上次周测考了多少分都记得？！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陆辰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她的错觉。他转过身，继续下楼梯，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回荡在楼梯间：
“看来‘圣女’的‘光明之力’，恢复得不错。”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已经走下几级台阶的背影，心里的酸涩和闷气，像被这句话带来的暖风“呼”一下吹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他知道她的分数。
他记得她之前的成绩。
他用她最羞耻的黑历史……变相地肯定了她的努力和进步。
这个人……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突然就不想再保持那该死的半米距离了。
她几步追下去，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陆辰侧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林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重新扬起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属于“戏精少女”的笑容，刚才那点小别扭被她彻底抛到了脑后。
“那是自然！”她哼了一声，语气夸张，“本圣女的神力，岂是区区数学魔王能够封印的？”
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目视前方，唇角却好像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心里那头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欢快地撞了起来。
好像……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有资格得意，永远都可以“戏多”。
这种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