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的雷霆行动,以惊人的效率席卷了整个漕运系统。
漕帮帮主马老三在醉梦中被凌昭亲手擒获,试图反抗的几名心腹被当场格杀。淮安知府孙满禄则在府衙后宅搂着小妾清点银票时,被持王命旗牌的周珩带人堵了个正着,搜出的财物足以抵得上淮安府半年的赋税。
依据暗账提供的名单,沿运河数个关键州县的相关官吏、漕帮头目被迅速锁拿归案。周珩坐镇淮安,雷厉风行地审理定罪,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毫不手软。凌昭则率部清除残余抵抗,并以武力威慑,确保漕帮势力被连根拔起,由朝廷委派的临时管事接手运河运输。
一时间,运河上下血雨腥风,但也因此,淤塞的“河道”被迅速疏通,“损坏”的漕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修复,“不足”的民夫在官府承诺足额发放工钱后,重新涌向了码头。
半个月后,第一批满载新粮的漕船,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驶离淮安码头,扬帆北去。虽然数量尚不及往年同期,但那重新流动的帆影,象征着被扼住的帝国命脉,终于再次开始了搏动。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那些曾对萧令拂的铁腕手段心存疑虑,或暗中同情柳文渊的官员,彻底闭上了嘴。这位监国长公主,不仅能在紫宸殿上擒杀权臣,更能以如此酷烈精准的手段,在短时间内打通僵局,其心智、其决断、其掌控力,无不令人心惊。
垂拱殿内,萧令拂看着周珩和凌昭分别送来的详细奏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漕运虽通,然元气大伤。清除旧弊,需立新规。”她放下奏报,对侍立一旁的墨文渊道,“着令周珩,暂留淮安,会同户部、工部官员,拟定漕运新章,厘定运价,严管船厂,整饬吏治。务必使漕运不再受制于单一帮派或地方势力。”
“殿下思虑周全。”墨文渊颔首,“经此一役,漕帮势力土崩瓦解,正是重建秩序之良机。”
“凌昭呢?”萧令拂问。
“凌将军奏报,他已将漕帮残余事务交接完毕,正押解马老三等几名首要重犯及查抄的部分核心证物返京。不日将至。”
萧令拂点了点头。凌昭是该回来了,京城戍卫离不开他这柄利剑。而且,柳文渊的案子,也需要他这个关键人证和查办者参与定案。
“柳文渊在天牢中如何?”
“据报,初时犹自喊冤,见到从淮安抄送来的部分物证后,便缄口不言,日渐憔悴。”墨文渊回道,“其家产抄没,数额之巨,骇人听闻,远超其俸禄百倍。三司会审,证据链已趋完整,不日便可结案。”
萧令拂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柳文渊不过是棋子,她真正在意的,是远在江南的执棋之人。此番漕运之争,她虽胜,却也暴露了己方对江南影响力的薄弱,以及云烨那看似随意,实则狠辣精准的出手。
“云烨那边,有何反应?”她看似随意地问道。
墨文渊神色略显凝重:“靖海王府一切如常,歌舞升平。云烨甚至上了一份贺表,恭贺殿下肃清漕运积弊,言辞恳切,无可指摘。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安排在江南的耳目回报,近几日,江宁城内,隐约有一些流言开始散播。”
“何种流言?”
“流言称,殿下以女子之身监国,牝鸡司晨,非国家之福。谢绥虽为逆臣,然其执政时,至少能压制北辽,维持大局。如今殿下重用岳铮、凌昭等边将,穷兵黩武,又因漕运之事在江南大肆株连,搅得民生不安,恐非……长久之相。”
萧令拂闻言,并未动怒,反而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终于开始用这等手段了。不敢明着对抗,便散播流言,动摇人心,倒是符合他那一贯藏头露尾的作风。”
这流言恶毒之处在于,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巧妙地将一些事实(如她对军队的倚重、漕运清算的严厉)与“女子干政不祥”、“引发动荡”的固有偏见捆绑在一起,极易在士林和民间引起共鸣。
“殿下,是否需要遏制流言?”墨文渊问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压制,流传越广。”萧令拂摇头,“他能散播流言,我们亦可引导舆论。让杨鸿帝师联络一些清流翰林,撰写文章,颂扬新政,揭露谢绥执政时北境实则节节败退、民不聊生的真相,重点宣扬岳铮将军近日又取得的几场胜绩,以及漕运疏通后,北境将士得以饱腹、民心振奋的景象。”
“是,臣明白。”墨文渊心领神会,这是要以事实对谎言,以功绩破污蔑。
“还有,”萧令拂沉吟片刻,“待凌昭回京,柳文渊案结后,本宫欲在宫中设宴,犒赏此次漕运案中有功之臣,尤其是来自江南、未与柳文渊同流合污的官员。要大张旗鼓,彰显朝廷赏罚分明,绝非株连滥杀。”
她要借此机会,一方面安抚江南官场,分化拉拢;另一方面,也是向云烨展示,朝廷对江南,并非只有铁腕,亦有怀柔。
“殿下此策甚善。”墨文渊赞同。
正事议定,萧令拂感到一阵疲惫袭来,正欲让墨文渊退下,忽见苏晏端着一碗汤药,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入。
“殿下,”苏晏将药碗放在案上,低声道,“方才太医署查验各地进贡的药材,发现来自江宁府的一批贡品中,混入了几味药性相冲之物。若按常法入药,虽不至立刻致命,但长期服用,会潜移默化地损伤心脉。”
萧令拂端药碗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锋。
贡品!竟连这里,也被人做了手脚?是云烨?还是朝中仍有未被清除的余孽?
这不再是流言蜚语,而是直指她性命安危的暗箭!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比方才议论朝政时,更加冰冷肃杀。
萧令拂缓缓将药碗放下,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查。”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给本宫彻查到底!看看这皇宫大内,还有多少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