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太极殿内烛火通明。
沈桃主仆二人夜话交心时，皇帝萧衍也未就寝，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思量。
沈桃。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最初，她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美人，手法新奇，能助他入眠。他乐得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将她视为一个有趣的、无害的消遣。准确的说就是一个有点用的工具人！
后来，她讲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虽觉离奇，却也只当是市井杂谈，并未深究。后宫女子，以此争宠固宠，也算常见。
可江南水患之事，她迷迷糊糊间吐露的那些话，却绝非一个深宫妇人所能知晓，甚至超越了许多朝臣的见识！
以工代赈、防疫消毒、水利追责、赈贷机制、移民安置……
这些想法，有的与他和大臣们不谋而合，有的则更为细致周全，甚至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尤其是“防疫消毒”和“检查堤坝豆腐渣”这等具体而关键之处，简直是一针见血！
这绝不是一句“看杂书”或“宿慧”能轻易掩盖过去的。
他第一时间便动过深究的念头。严刑拷问？威逼利诱？他有的是手段让她吐出真话。
她到底是谁？是人是妖？隐士高人或者是世家派来的卧底？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自己按下了。
风险太大。
若她背后真有高人，逼问之下，打草惊蛇，断了这条线，得不偿失。
若她真是某种“宿慧”或者……更玄乎的存在，逼急了，她若是不再“灵光”，或者干脆胡说八道，甚至……消失了怎么办？他虽不信怪力乱神，也相信自己是真龙天子镇得住邪祟，但此事确实透着诡异。
更何况，她目前展现出的这些“奇思妙想”，于国于民，确实有利。
萧衍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他是一个极其务实的帝王。有用，且暂时看不出危害，这便是最大的价值。
既然有用，那便用着。
将她牢牢控在手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给她恩宠，给她一定的安全感，让她继续“有用”。
同时，也要让她知道敬畏，知道她的一切都源于他的恩赐，离不开他的掌控。
所以，他没有追问，没有深究，反而赐下书籍，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引导和试探——他想看看，她还能“想”起些什么。
苏培盛回报，沈才人回到听雨轩后，吓得魂不守舍，与贴身宫女夜话后，似乎安定下来，并未有其他异动，只是对着那几本书发愁。
萧衍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知道怕，是好事。
发愁，说明她还在努力“消化”那些知识，或者说，在努力编造更合理的解释？
无论如何，她现在的反应，符合他的预期——一个有些奇异能力，但本质上依旧胆小、识趣、渴望安稳的女子。
“真龙天子……”萧衍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傲然与冷冽。
他从不信命，只信自己掌握的力量。但此刻，他不介意用这个身份来安抚自己，也震慑他人。
就算她真是精怪，在真龙天子面前，也得盘着！
若她安分守己，继续展现她的价值，他不介意给她荣华富贵，甚至……更多。
若她敢有异心，或危害社稷，他也有的是手段让她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萧衍心中已有了决断。
“苏培盛。”
“奴才在。”
“日后沈才人处，一应份例，按嫔位供给。再挑两个机灵稳妥的宫女过去伺候。告诉内务府，听雨轩用度，不必受限。”
“嗻。”
“还有，”萧衍顿了顿，“盯紧她，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奴才明白。”
恩威并施，既给足甜头，又布下眼线。他要将这只偶尔能下金蛋的“鹌鹑”，牢牢地圈养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萧衍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关于江南水患的奏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沈桃那些零碎却精准的建议。
或许……明日可以试着，再“问”她一点什么？
这个沈桃，倒真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