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扇本就只剩半口气的烂木门,彻底寿终正寝,炸成漫天木屑。
风雪倒灌,十几道黑影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像决堤的黑水一般涌入破庙。
来的不是人。
十几头壮得像牛犊子的巨狼,眼眶里烧着绿幽幽的鬼火,呲出的獠牙上挂着拉丝的粘液。
更阴间的是狼背上的东西——身披残破重甲,手持锈迹斑斑的长戈,脖腔上面空空荡荡,只剩一截白惨惨的颈骨茬子。
无头鬼骑。
“找死。”
夜行云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根本没闲心去研究这群是什么品种的垃圾。他单手把熟睡的阿缘往怀里一扣,右手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墨色半圆。
刀气霸道,毫不讲理。
冲最前面的三头巨狼连人带狼,在半空中就被这道刀气像切豆腐一样拦腰截断。
“噗嗤!”
黑血喷溅在半截神像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残肢断臂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跟下饺子似的。
夜行云收刀,眼神冰冷。如果是活人,这会儿已经可以收工了。
但下一秒,恶心的一幕来了。
地上那些还在抽搐的狼尸和断成两截的无头尸体,伤口处的烂肉突然像活蛆一样疯狂蠕动起来。没有哀嚎,只有骨头摩擦发出的“咔咔”声,听得人牙酸。
“咚!”
那半截下半身竟然猛地弹起,在空中精准地跟上半身撞在一起。黑气一绕,伤口直接愈合。
这群鬼东西好像有那个大病,复活后喉咙里发出风箱漏气般的嘶吼,手中长戈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的反关节角度,密密麻麻地刺向夜行云。
物理免疫?锁血挂?
夜行云眉头微皱。他不怕围攻,哪怕是一百个绝顶高手他也敢杀个七进七出。但这种打不死的烂肉最是粘牙,尤其怀里还护着个瓷娃娃。
“铛!”
横刀格挡开一柄刺来的长戈,巨大的反震力让夜行云虎口发麻。这群死人劲儿还挺大。
“滚!”
夜行云一脚踹飞一头扑上来的巨狼,寒冰内力顺着腿劲轰入狼腹。那巨狼瞬间被冻成冰雕撞在墙上,碎成一地冰渣。
然而仅仅过了两息,地上的冰渣又开始融化、聚拢、重组。
操,没完没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十几柄长戈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夜行云为了护住阿缘,不得不转攻为守。
一具无头尸体趁着空档,扔掉长戈,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夜行云的刀锋。哪怕刀刃切入它的胸骨,它也毫无反应,就是个莫得感情的肉盾。
与此同时,侧后方一名鬼骑抓住了这个bug,手中生锈的铁矛如毒蛇出洞,直刺夜行云怀中那团隆起的大氅。
避无可避。
若是松手,阿缘必死;若是不松手,只能拿背硬抗这一矛。
夜行云眼中戾气暴涨,正准备硬接这一击换血,怀里的大氅突然动了。
一只白嫩的小手从黑狐裘里探了出来,像赶苍蝇一样,极其嫌弃地对着空气挥了挥。
“啪。”
那根势大力沉、足以洞穿铁甲的铁矛,在距离阿缘鼻尖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硬生生停住了。
紧接着,一颗乱糟糟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阿缘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气很大,腮帮子鼓鼓的。她看都没看那些恐怖的无头尸体,而是指着满屋子的黑影大喊:
“吵死了!这群没头的笨蛋身上挂着好多灰色的面条!”
夜行云一愣:“面条?”
“对呀!”阿缘完全无视了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在她眼里,这哪里是什么不死军团,分明是一群被人用线提着的破布娃娃,丑死了。
她趴在夜行云的肩头,手指精准地指向那具抱着夜行云刀锋的胖大尸体头顶:
“饲养员,别砍肉啦,肉又臭又硬不好吃!砍那个胖子头顶三尺的地方!那是大蜘蛛吐的丝!”
夜行云闻言,没有任何犹豫。
对于这个小东西的眼睛,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手腕猛地一震,刀身嗡鸣,震开了那具胖尸体的纠缠。紧接着,横刀并非砍向尸体,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反手向上一撩,斩向了阿缘所指的虚空。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崩——!”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清脆的断裂声,就像是一根紧绷的琴弦被利刃切断。
下一瞬,那具原本凶悍无比的胖尸体,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脊梁骨,眼中的鬼火瞬间熄灭,整个人瘫软在地,迅速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死了。
这回是真死了,透透的。
“原来如此。”夜行云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寒的笑意,比手中的刀还要冷,“提线木偶么。”
只要看得到线,这就不是战斗,而是除草。
接下来的破庙内,上演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盛宴,或者说,是阿缘的“找茬游戏”。
她就像是一个人形自走雷达,不断报出一个个诡异的坐标:
“左边那个!线在肩膀上!”
“右后方那个骑狗的!线在狗尾巴上藏着呢!”
“哎呀小心!头顶掉下来一根粗面条,那个是要炸的!”
夜行云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在狭小的空间内杀疯了。他的刀不再触碰任何实物,而是在虚空中编织出一张死亡之网。
“崩!崩!崩!”
密集的崩断声在破庙内响彻,如同爆炒豆子一般,听着莫名解压。
每一声脆响,必伴随着一具尸体的倒下。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无头鬼骑,在失去了“线”的控制后,脆弱得如同纸糊。
短短十息。
随着最后一声轻响,那名领头的鬼骑在冲锋的路上突然栽倒,化作一滩黑泥。
庙内重归死寂。
只有火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夜行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阿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空气中那些断裂的灰色丝线像是受惊的触手一般,迅速向着北方回缩。她能感觉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大蜘蛛”,似乎被烫到了,正疼得缩回爪子。
“好玩吗?”夜行云收刀入鞘,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好玩。”阿缘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臭死了,这肉都烂了,根本不能吃。”
夜行云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一滩黑水前,用刀鞘挑开了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的胸甲。
那里有一块残存的锁骨。
借着火光,夜行云看清了锁骨上深深刻着的一个字——“宸”。
那是大渊朝北境军,宸王亲卫独有的刺青烙印。
夜行云的手指猛地僵住。
他又挑开了另一块腐烂的皮肉,在那具尸体的肋骨上,看到了一道陈旧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在北境冰原突围战中,为了替他挡下一记蛮族冷箭而留下的伤。
这具尸体的主人,叫雷虎。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亲卫队长。
三年前,雷虎战死沙场,夜行云亲手将他埋葬在北境的英烈冢,立誓要照顾他的妻儿老小。
而现在,他的尸骨被挖了出来,被人像炼蛊一样炼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用来截杀他这个曾经发誓要保护他们的主帅。
“呵呵……”
夜行云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令人胆寒的狂笑。
“好!好一个九幽聚煞阵!好一个大渊皇帝!”
他双目赤红,手指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极度的愤怒让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周身杀气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为了活命,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连为国捐躯的英烈遗骨都不放过吗?
这是在把大渊朝百年的脊梁骨,拆下来给自己当拐杖用啊!这老东西,真不怕遭天谴吗?
“饲养员……”
阿缘察觉到了夜行云情绪的剧烈波动。那种悲伤和愤怒太过浓烈,顺着红线传过来,让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想哭。
她从夜行云怀里跳下来,蹲在那滩黑水旁。
在一堆腐烂的秽物中,有一块未被腐蚀的木牌静静地躺在那里。
阿缘伸手捡起木牌。
“脏。”夜行云声音沙哑,想要制止。
“不脏哦。”阿缘歪着头,举起那块黑乎乎的木牌,献宝似的递到夜行云面前,“这里面藏着一道金色的线。”
“金线?”夜行云一怔。
“嗯!暖洋洋的,像刚出炉的烧饼。”阿缘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指向破庙外那片茫茫雪原,“而且……线的那头,好像有人来了。”
夜行云猛地抬头。
顺着阿缘手指的方向,破庙外的雪坡上,一个黑点正在风雪中艰难地蠕动。
近了。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老者。他的左脸似乎被大火烧毁过,呈现出恐怖的焦褐色,只剩下一只浑浊的眼睛。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只能靠着手中的半截断枪支撑,一步一踉跄,跌跌撞撞地向这边爬来。
每爬一步,雪地上就拖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但他依然死死盯着破庙的方向,仿佛那里有着他生命中最后的光。
当那只独眼看清站在破庙门口、手持横刀的夜行云时,老者那干裂如树皮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他丢掉断枪,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如野兽般嘶哑、却又饱含着无尽委屈的哭嚎:
“王爷……王爷啊!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