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和亲事宜定得极快,快得令人措手不及。那日清晨的朝会上,当礼部尚书呈上时,满朝文武都屏息以待。谁曾想,圣上只是略一沉吟,便当场拍板定下了这门亲事。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竟连半句商议都未曾有过。午时未至,盖着朱红御印的文书便已送到了澜月殿。淑妃娘娘接过文书时,指尖微微发颤。她将文书反复看了三遍,每一遍都看得极慢,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最终,她长叹一声,那叹息声在空荡的殿内久久回荡。这门亲事来得太过仓促。下个月初五,公主就要启程远嫁。宫中上下顿时忙作一团,宫人们昼夜不停地赶制着公主的嫁妆。绣娘们的手指被金线磨出了血泡,却仍不敢停歇;工匠们连夜粉刷宫墙,将每一处斑驳都遮盖得干干净净;内务府的太监们爬上爬下,将大红灯笼和彩绸挂满了宫道两侧。公主的嫁衣更是重中之重。十二位顶尖绣娘轮番上阵,金丝银线在红绸上穿梭,绣出百鸟朝凤的华美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着匠人们的心血,可谁又能说清,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又有多少是无可奈何的敷衍?宫墙外,百姓们都在议论这场突如其来的皇家婚礼。有人说这是天家恩典,有人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无论如何,这场婚事已成定局。公主的花轿将从正阳门出发,沿着铺满红毯的御道缓缓前行,带着十里红妆的盛况,也带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离开这座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皇城。淑妃娘娘站在澜月殿的窗前,望着宫人们忙碌的身影。她想起女儿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模样,想起她第一次执笔写字的认真神情,想起她在御花园里追逐蝴蝶的欢快笑声。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文书,那上面烫金的印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位公主殿下素来以亲民爱民着称。每逢初一十五,她必会轻车简从,微服私访于市井之间。记得去年寒冬时节,公主曾亲自在城南设粥棚,为饥寒交迫的贫民施粥赠药。她不顾严寒,亲手为老弱妇孺盛粥,那温婉的笑容至今仍深深印在百姓心中。更令人难忘的是三年前那场大旱,公主力排众议,开仓放粮,救活了无数濒临饿死的灾民。如今听闻公主要远嫁他乡,京城百姓无不感念她的恩德。东市的绸缎庄连夜赶制绣着吉祥图案的锦缎;西街的老字号点心铺精心准备了公主最爱的糕点;城南的孩子们折了千百只纸鹤,祈求公主一路平安。就连平日里最是吝啬的王掌柜,也破天荒地捐出了珍藏多年的和田美玉,说要给公主添妆。宫墙内外,处处张灯结彩。朱雀大街上,商贩们自发地挂起了红绸;护城河畔,艺人们搭起了戏台,要连唱三天大戏为公主送行。更有无数百姓扶老携幼,早早地守候在公主必经之路上,只为一睹公主芳容,献上最诚挚的祝福。这热闹非凡的景象中,却也暗含着淡淡的忧伤。卖花的小姑娘红着眼圈说:公主每次路过都会买我的花,还多给银钱。药铺的老郎中抚须叹息:公主最是体恤百姓疾苦,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就连宫门前的侍卫们也神色黯然,他们记得公主每次出入宫门,都会温言问候。在这悲喜交加的氛围里,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对这位亲民公主的不舍与祝福。百姓们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位真正把人民放在心上的贵人的深情厚谊。这份真挚的情感,比任何隆重的仪式都更能打动人心。
只有公主,平静得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站在窗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窗帘的流苏,目光却穿过玻璃,落在远处模糊的山影上。那姿态优雅而疏离,像是早已将自己从这场喧嚣中抽离出来。她的裙摆纹丝不动,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周围侍女们慌乱的低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传不到她的耳中。偶尔有人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也只是微微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太多无人能懂的情绪。窗外,暮色正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天光。公主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华丽的地毯上。她似乎早已预见这一切,又或许,她早已不在乎。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她的心早已死去,只剩下这具美丽的躯壳,还在机械地维持着公主应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