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后的那几天，温景然和陆星辞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他们依然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依然会在画室里补习功课，依然会分享热牛奶和奶糖——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眼神接触时会不自觉地移开，手指偶尔碰到时会迅速缩回，说话时会刻意保持一点距离。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像初秋的薄雾，朦胧而美好。温景然知道，他们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边界，在笨拙地适应着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感。
但这份默契，在周三下午被打破了。
周三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张老师宣布，学校将在下个月举办校园文化节，每个班级都需要准备至少一个节目。
“文艺委员负责组织。”张老师说，“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周五之前把节目方案报给我。”
文艺委员叫陈雨欣，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文静的女孩。她学习成绩好，会弹钢琴，还会跳舞，在班里人缘不错。张老师话音刚落，她就站起来，微笑着说：“好的老师，我会尽快收集大家的意见。”
下课后，陈雨欣开始挨个询问同学们的想法。轮到温景然时，她拿着笔记本，语气温和地问：“苏清沅，你有什么特长吗？或者有没有想参与的节目？”
温景然愣了一下。特长？她在大雍朝时会弹琴、下棋、书法、射箭，但这些在现代校园里，似乎都不太适合作为“节目”。
“我……”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
“没关系。”陈雨欣笑了笑，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那如果你有好的想法，随时可以告诉我。”
她说完，转身走向下一个同学。但温景然注意到，她在经过陆星辞座位时，特意停了下来，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陆星辞，你会画画，要不要考虑画一幅现场作画？我可以弹钢琴伴奏，应该会很出彩。”
陆星辞正在整理书包，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不用了，我没时间。”
语气很平淡，甚至有点冷淡。
陈雨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
她说完，匆匆走开了。
温景然看着陈雨欣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起这几个月来，陈雨欣似乎总是找机会和陆星辞说话——收作业时会特意在他桌边多停留一会儿，发资料时会“不小心”多发给他一份，甚至课间讨论问题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他。
当时温景然没太在意，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但现在，结合刚才陈雨欣那格外温柔的语气和期待的眼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陈雨欣……喜欢陆星辞。
这个认知让温景然心里莫名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星辞。他已经收拾好了书包，站起身，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可以走了”。
温景然点点头，也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走出教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雨欣正站在讲台边，和几个女生讨论着节目方案，但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看向陆星辞离开的背影。
那眼神里有失落，有不甘，还有一丝……温景然说不清的、酸涩的情绪。
回家的路上，温景然有些沉默。
陆星辞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温景然摇摇头：“没什么。”
她其实想说“陈雨欣好像喜欢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怎么样。
而且，她有什么立场说呢？
她和陆星辞，现在也只是“互相有好感”而已，并没有确定关系。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别人对他的喜欢。
但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第二天，这种酸涩感变得更明显了。
课间休息时，温景然去办公室交作业。回到教室时，看见陈雨欣正站在陆星辞桌边，手里拿着一张节目策划表，弯着腰，凑得很近地在和他说话。
“陆星辞，你看这个方案怎么样？”陈雨欣的声音很轻，很柔，“我们几个女生跳舞，你现场作画作为背景。你的画功那么好，一定会让节目增色不少……”
陆星辞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表情很平静：“我说了，我没时间。”
“可是……”陈雨欣咬了咬嘴唇，眼神里带着恳求，“文化节是全班的事，大家都应该出力。而且你的画那么好看，不展示出来多可惜……”
“抱歉。”陆星辞打断她，语气依然平淡，“我真的没空。”
他说完，站起身，从陈雨欣身边走过，径直走向教室后排——温景然正站在门口。
看到温景然，陆星辞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走过来：“作业交完了？”
“嗯。”温景然点点头，声音有点小。
“那回座位吧。”陆星辞说，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几本书，帮她拿回座位。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陈雨欣一眼。
温景然跟在陆星辞身后，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陈雨欣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策划表，指节微微发白。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睛里有明显的失落和……一丝不甘。
当她的目光和温景然对上时，温景然清楚地看到，那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敌意，还有一点点的……轻蔑。
温景然的心沉了一下。
她知道，陈雨欣把她当成了“对手”。
这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不喜欢这种被敌视的感觉，也不喜欢这种“争抢”的氛围。她对陆星辞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依赖，不是为了和谁竞争，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可现在，因为陈雨欣的态度，这份感情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下午放学时，这种酸涩感达到了顶峰。
温景然收拾好东西，准备和陆星辞一起回家。走到教室门口时，陈雨欣忽然叫住她：“苏清沅。”
温景然转过身：“什么事？”
陈雨欣走过来，手里拿着几张复印的通知单：“这是文化节的通知，每人一份。我刚才发的时候，可能……漏了你。”
她把通知单递过来，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神却很冷。
温景然接过通知单，发现纸张边缘有被揉皱的痕迹，像是被人捏在手里很久了。而且——这真的是“漏发”吗？刚才课间她明明看见陈雨欣在发通知，每个同学都给了，唯独绕过了她的座位。
“谢谢。”温景然小声说，心里那点酸涩变成了清晰的、被针对的不适感。
陈雨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但转身前，温景然清楚地听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装什么装……”
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温景然僵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通知单，指节微微发白。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和陆星辞走得近，而被人这样针对。在大雍朝时，她是温家最小的儿子，受尽宠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小心翼翼，与人为善，也从来没和谁起过冲突。
可现在……
“怎么了？”陆星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景然转过身，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她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没事。”
她不想说。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琐碎的、让人不开心的事。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要说“陈雨欣因为喜欢你而针对我”吗？
这听起来太自恋，也太幼稚了。
陆星辞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眉头微微蹙起。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通知单，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陈雨欣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接过她的书包，轻声说：“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秋日的黄昏很美，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但温景然的心情却像蒙上了一层灰，怎么也明亮不起来。
走到校门口时，陆星辞忽然停下脚步。
“你等我一下。”他说，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温景然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几分钟后，陆星辞回来了。陈雨欣跟在他身后，脸色很难看。
陆星辞走到温景然面前，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陈雨欣有话跟你说。”
陈雨欣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温景然。半晌，她才小声说：“对不起，苏清沅……我不是故意漏发你的通知的……”
她的声音很小，很含糊，显然并不情愿。
陆星辞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平静：“请把通知也给苏清沅一份。以后，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分量很重。
陈雨欣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抬起头，看着陆星辞，眼睛里闪着泪光，但陆星辞的表情很冷淡，没有任何动摇。
她又看向温景然，眼神复杂——有委屈，有不甘，有嫉妒，但最终，都化成了深深的失落。
“知道了。”她低声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通知单，递给温景然，“给你。”
这一次，纸张平整，没有褶皱。
温景然接过，小声说：“谢谢。”
陈雨欣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开了。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温景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因为一个人，而让另一个人难过。不喜欢这种……被卷入竞争的感觉。
“别在意。”陆星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但很坚定，“以后她再找你麻烦，告诉我。”
温景然抬起头，看着他。
夕阳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里面没有敷衍，没有不耐，只有纯粹的、想要保护她的决心。
那一刻，温景然心里的所有酸涩、委屈、沉重，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安心的感觉。
是啊，她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不需要担心别人的敌意。
因为在她身边，有一个人会保护她，会站在她这边，会对她说：“别怕，有我。”
这就够了。
她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很轻的、却真实的笑意：“嗯。”
陆星辞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柔和了下来。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然后说：“走吧，回家。”
温景然跟在他身边，并肩走在夕阳下。
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身后紧紧依偎。
她想，这就是成长吧。
总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总会遇到一些不喜欢你的人。
但重要的是，你有勇气去面对，有能力去处理。
更重要的是，你身边有一个人，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你遮风挡雨。
而这个人，值得你所有的信任，所有的依赖，所有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