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皓倒也不急,双手抱胸,两指搓着下巴,慢悠悠地在前厅来回踱步。
他这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落在李鸣、王泉、赵庭三人眼中,却成了胸无点墨的表现。
李鸣激动地手都按在了扶手上,指节微微用力,静待下文。
嘿嘿!
这次总算能把场子找回来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的说辞,要如何大度地宽慰罗公子。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罗皓此刻的纠结,并非因为想不出,而是因为古来佳作太多了。
以酒为题的千古名篇,在他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不断闪过。
李太白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气势是够了,就是太长,念完都得好半天,更何况还让林姑娘代笔。
曹老板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格局是大,但略显沉闷,跟今天这热烈气氛不太搭。
还有那“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意境是好,可太过温婉,气势上镇不住这三个傲气的家伙。
得找一首诗,既要贴合这绝世佳酿,又要呼应他们诗中的金戈铁马,还得短小精悍,气势磅礴!
有了!
罗皓脚步一顿,脑中灵光乍现,嘴角勾了勾。
他清了清嗓,那欲要作诗的架势,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林悦更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的紫毫笔,掌心沁出细汗,紧张又期待地等候开篇。
三位才子也立刻坐直身体,凝神静气,看看罗公子究竟能作出何等佳作。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罗皓拿起一个酒杯,轻轻晃了晃,念出前两句。
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瞬间在前厅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满堂静默。
酒色醇美,觥筹交错,金戈铁马,浴血沙场。
仅仅十四个字,一幅壮阔而又带着丝丝苍凉的边塞画卷,便在众人眼前悄然铺展开来!
这意境……
李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却转移到了罗皓的脸上。
王泉和赵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
这两句诗,无论是意境还是格律,都远在他们之上!
高下立判!
林泊山虽是商贾,却也略懂一二,此刻已是抚须惊叹,再看那三位才子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更是了然。
林悦的美眸中不断闪耀着崇拜的目光。
好美的诗句!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两句诗所营造的氛围中时,罗皓不急不缓地再次开口。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话音刚落。
“啪嗒!”
一声脆响,李鸣手中的酒杯滑落,掉在桌上。
清冽的酒液溅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反复品读着下半句。
这……这诗……
豪迈!
悲壮!
将士卒们那种看透生死,只求今朝一醉的豁达与苍凉,写活了!
他那首《剑斩楼兰》与之相比,就像个初入沙场的新兵蛋子,少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沉淀与沧桑!
王泉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摇头晃脑,已是彻底痴了。
“啪!”
而三人中一向最沉稳的赵庭,竟然拍着扶手站了起来。
他脸色红润,不是因为酒意,而是因为激动!
他自小便向往军旅,渴望投笔从戎,建功立业!
这最后两句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坎上,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向往与豪情,尽数激发了出来!
“好!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丈夫当如是!”
赵庭看向罗皓的眼神,激动已经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林悦更是心神巨震,提着毛笔的手抖得厉害,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激荡的心绪,这才重新蘸墨,将这首足以名传千古的绝唱,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誊写下来。
整个前厅,死一般的寂静。
“啪!啪!啪!”
这时,三位才子不约而同地鼓掌,突兀的掌声响起,
李鸣站了起来,眼神里再无半点傲气,只剩下深深的震撼。
“罗公子大才!”
他对着罗皓,郑重地弯腰作揖:“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坐井观天了!”
李鸣语气真诚,毫不做作。
这一拜,是文人之间最重的礼节,代表着彻底的心悦诚服。
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学能为大锦挽回些颜面,殊不知,自己又再次班门弄斧。
几人走到小几前,细细端详宣纸上那二十八个字,仿佛要将之刻进骨子里。
“罗公子,敢问此诗……可有名?”
王泉忽然心中一动,拱手问道。
“《凉州词》”
罗皓想了想,吐出轻飘飘的三个字。
林悦闻言,连忙挥笔,在那首诗上题下了名字,此刻却重逾千斤。
“好字!”
罗皓走到近前,看了一眼,由衷赞了一句。
“公子谬赞了……”
林悦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霞,心里甜丝丝的,低着头有些羞赧。
“好诗配好字,绝配!”
三位才子看着那豪情万丈的诗句和清丽婉约的字迹,也忍不住连声赞叹。
忽然,李鸣像是想起了什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他对着罗皓又是一揖:“罗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恩师对诗词一道颇有研究,尤其钟爱此等豪迈之作。不知……可否将此墨宝暂借在下,三日之内,定当完璧归赵!”
“对啊!”王泉闻言也是眼睛一亮,赵庭更是激动连连点头。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热切。
罗皓闻言,却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张宣纸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林悦也有些紧张,小手悄悄攥紧了衣角,心中隐隐有些不舍。
这可是上仙佳作,换了自己,怕是得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哪里舍得借人。
就在厅中气氛再次凝固之时,罗皓却随意摆了摆手:“一幅字而已,喜欢就拿去吧,送你们了。”
“送……送我们?”
三位才子当场石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那可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千古佳作啊!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人了?
林悦也愣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眼看那幅凝聚了她心血与惊叹的墨宝就要被送走,鼻尖忍不住一阵发酸。
罗皓将她那点小女儿家的情绪尽收眼底,不由觉得好笑。
他走到林悦身旁,在她耳边柔声道:
“一首诗而已,林姑娘若是喜欢,我再送你一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