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的值班室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和浓茶的味道，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胖瘫在椅子上，捧着一碗刚泡好的泡面，吸溜得津津有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把警服的领口浸得有些潮湿。
“我说邹圣，这天儿也太邪乎了，”小胖含糊不清地说着，腾出一只手抹了把汗，“才三月份就热得跟三伏天似的，再这么下去，我这身肉非得给烤化了不可。”
坐在对面的邹圣正对着电脑整理户籍档案，闻言抬了抬头。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警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眼神却透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忍忍吧，据说过两天就降温了。”他的声音平静，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赶紧吃完把碗洗了，所长上午还说值班室要保持整洁。”
“知道知道，”小胖嘟囔着，加快了吃面的速度，“也就你这么听队长的话，我看他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三口两口吃完了泡面，起身去水槽边洗碗。
值班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外面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偶尔的说话声。就在小胖刚把碗擦干放进柜子时，一阵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打破了派出所的平静。
“警察！救命啊！警察同志，快救救我妈！”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极度的恐慌和绝望。邹圣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值班室，他头发凌乱，衬衫扣子崩开了两颗，脸上满是泪痕和汗水，裤腿上还沾着泥土，看起来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男子冲到邹圣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快去我家！我妈……我妈被我姐给杀了！”
“什么？”邹圣和刚转过身的小胖同时一惊。小胖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快步走了过来。
邹圣用力扶住几乎要瘫倒的男子，语气沉稳却带着力量：“你冷静点！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你姐姐为什么要杀你妈妈？”
“我叫李伟！”男子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我家在幸福小区3号楼4单元502！我姐……我姐李娟，她把我妈捅伤了，流了好多血，我不知道我妈现在还活不活着！”
“你先别慌，”小胖也上前帮忙安抚，他体型微胖，语气却意外地让人安心，“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现在你姐姐还在现场吗？”
“就在刚才！”李伟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下班回家，一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全是血，我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姐手里拿着一把刀，站在旁边发呆！我吓得魂都没了，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报警了！”
邹圣心里咯噔一下，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他立刻对小胖说：“赶紧通知120和技术科，地址幸福小区3号楼4单元502，再联系指挥中心，让附近巡逻的同事先过去封锁现场！”
“明白！”小胖不敢耽搁，立刻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和电话，语速飞快地传达指令，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邹圣继续追问李伟：“你姐姐和你妈妈平时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矛盾？你姐姐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矛盾……一直有，”李伟哽咽着说，“我妈重男轻女，从小就偏爱我，对我姐不好，总是骂她、打她。我姐心里一直有气，平时也不怎么回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回来了，还跟我妈吵了起来，我不在家，等我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姐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总说有人要害她，还跟我妈吵过好几次，说我妈偏心，把家里的钱都给我了，没给她留一点……”
邹圣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这很可能是家庭矛盾长期积累引发的悲剧。“走，我们现在就去你家！”他拍了拍李伟的肩膀，“你在前面带路，快点！”
三人快步冲出值班室，邹圣拉响了警笛，警车在街道上疾驰而去。李伟坐在后座，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妈，你可一定要没事啊……姐，你怎么能这么傻……”
邹圣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对讲机和先到的巡逻同事联系：“现场情况怎么样？嫌疑人还在吗？伤者情况如何？”
“邹哥，我们已经到小区楼下了，正在上楼，还没到502，暂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
“注意安全，不要贸然破门，等我们到了一起行动！”邹圣叮嘱道。
十五分钟后，警车抵达幸福小区。小区里已经有不少居民围在3号楼楼下议论纷纷，看到警车过来，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邹圣和小胖带着李伟快步冲进楼道，刚走到4单元门口，就遇到了先到的两名巡逻民警。
“邹哥，我们刚到门口，里面没动静，敲门也没人应！”一名民警汇报道。
邹圣眼神一沉：“李伟，你有钥匙吗？”
“有！”李伟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邹圣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做好戒备，然后让李伟开门。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太令人作呕。
邹圣示意大家退后，自己先轻轻推开门。客厅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迹，一台打翻的电视机躺在地上，沙发上也溅满了血点。一位中年妇女仰面躺在客厅中央，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身上的碎花衬衫被血浸透，胸口有一处明显的伤口，鲜血还在顺着伤口缓缓流出。
而在妇女旁边，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女子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不许动！警察！”邹圣大喝一声，缓缓走进客厅，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保持着警惕。小胖和其他民警也纷纷走进来，形成包围之势。
女子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脸上还沾着血污，像是完全失去了灵魂。看到警察，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她偏心……她一直都偏心……”
小胖慢慢靠近女子，趁她不备，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水果刀，将其制服。“把她带出去，控制好情绪！”邹圣吩咐道。
两名民警立刻上前，将女子架了出去。女子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民警把她带走，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话：“她偏心……”
这时，120急救车也赶到了。医护人员迅速冲进客厅，对中年妇女进行检查。邹圣和小胖退出客厅，给医护人员腾出空间。
李伟冲到母亲身边，想要上前，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别碰她，我们正在抢救！”
李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你醒醒啊！”
几分钟后，医护人员直起身，摇了摇头，对邹圣说：“警察同志，抱歉，伤者失血过多，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什么？”李伟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的……”
邹圣看着痛哭的李伟，心里也格外沉重。一场家庭悲剧，夺走了一条生命，也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他示意小胖安抚李伟，自己则开始对现场进行初步勘查。
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除了打翻的电视机，其他物品都相对整齐。水果刀上只有女子的指纹，地上的血迹主要集中在中年妇女身边和女子蜷缩的墙角，初步判断是女子突然持刀行凶，中年妇女没有来得及反抗。
技术科的同事很快赶到，开始对现场进行详细勘查，拍照取证，提取血迹和指纹。邹圣则走到楼道里，询问被控制住的女子李娟。
李娟被民警扶坐在楼道的台阶上，眼神依旧空洞，嘴里还是重复着“她偏心”。邹圣在她面前蹲下，语气放缓：“李娟，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娟慢慢抬起头，看着邹圣，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从我出生就不喜欢我……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给李伟，我穿他剩下的衣服，吃他剩下的饭。我想买本练习册，她不给钱，却给李伟买最新的游戏机。我考上大学，她不让我去，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换彩礼，给李伟买房娶媳妇……”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和委屈：“我自己打工赚钱，一边上班一边自学，好不容易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她还是不满意，总说我赚得少，不如别人家的女儿孝顺。前几天，她跟我说，要把家里的房子过户给李伟，让我以后不要再回家，说我是外人……”
“今天我回去，是想跟她好好谈谈，希望她能公平一点，”李娟哽咽着说，“可她不仅不听，还骂我白眼狼，说我翅膀硬了，敢跟她顶嘴了。她还打我，用拖鞋砸我，说我就不该生下来。我实在忍不住了，看到桌上有把水果刀，就……就拿起刀刺了她……”
说到这里，李娟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生气了，我恨她偏心，恨她从来都不把我当女儿……”
邹圣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重男轻女的思想，长期积累的矛盾，最终酿成了这场悲剧。他让民警把李娟带回派出所，等待进一步审讯。
小胖安抚了李伟好一会儿，李伟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些。邹圣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李伟，跟我们回派出所做个笔录吧，详细说说你家的情况，还有你姐姐和你妈妈平时的矛盾。”
李伟点了点头，擦干脸上的眼泪，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和茫然。他跟着邹圣和小胖，慢慢走出楼道，身后是被警戒线封锁的家门，还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家。
回到派出所，值班室里的气氛格外沉重。李娟被带到了审讯室，邹圣和小胖则开始给李伟做笔录。
“李伟，你再详细说说，你妈妈和你姐姐平时的矛盾都有哪些？”邹圣问道，手里的笔在纸上快速记录。
李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其实我知道，我妈确实有点重男轻女，从小就偏爱我。我姐小时候受了不少委屈，我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事，还总跟我姐抢东西。后来我长大了，知道我妈做得不对，也劝过她，可她就是不听，还说我姐是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没必要对她那么好。”
“我姐参加工作后，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也会跟我妈吵架，每次都是因为钱或者房子的事。”李伟继续说，“前几天，我妈跟我说，要把房子过户给我，让我赶紧结婚。我姐知道了，就回来跟我妈吵了一架，说我妈不公平，我妈把她骂走了，说以后再也不让她进门。没想到，她今天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姐姐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小胖问道。
“好像是不太好，”李伟想了想说，“前阵子我给她打电话，她跟我说，工作压力大，还总说有人跟她作对，感觉所有人都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