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尸的牙齿咬碎铜钱,内部暗藏的柳叶汁液迸溅而出。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在青烟中化为齑粉。
赵诚滚出地缝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他瘫坐在老柳树下,怀中紧抱的青铜册已冷却。翻开最后一页,原本空白处浮现出新的字迹——
“后来者须知:
《丰谷谣》阴调实为醒魂咒。
十二官员自愿殉葬,以魂为锁。
若他日归墟再启,当令全城复诵此谣......”
余下内容被晨风吹散,唯有柳枝轻拂过赵诚血迹斑斑的脸,温柔如故人抚慰。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他们又在唱那支童谣。只是这一次,赵诚终于听懂了歌词里藏着的,是怎样一场跨越两百年的守护。
丰达谷城的北风裹挟着细雪,刮得烽火台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林劲羽一袭素白棉袍立于墙垛,衣袂翻飞如鹤翼。没有官袍绶带的束缚,他的视野反而比往日更加清晰——
城东粮仓外,新调的监军正用铁钎捅入粮垛。看似查验,实则在麦粒间混入灰褐色的粉末;城南驿馆里,那几个自称西域舞姬的胡人女子,深夜总用弯刀挑灯照向地缝;而此刻西北角楼下,一队不该出现的玄甲骑兵正悄然入城,马蹄裹着棉布,落地无声。
“果然如此......”林劲羽的指尖在墙砖上轻叩,节奏竟与《丰谷谣》的调子分毫不差。砖缝间簌簌落下些沙粒——那是地底暗道的填充物在震动。
“大人!”
师爷赵诚踉跄冲上台阶,官帽歪斜,额角还带着擦伤。他身后跟着两个衙役,抬着个不断渗血的麻袋。
“朝廷的锦衣卫已到府衙!”赵诚扯住林劲羽的袖口,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带着龙骨剑——是死诏!”
麻袋突然剧烈扭动,掉出个被割断脚筋的探子。那人满口血沫地狞笑:“林大人......咳咳......您献给陛下的万民书,被曹公公当殿烧了......”
林劲羽瞳孔微缩。万民书里藏着柳叶汁写的密信,若遇火烤,会显出真正的求救内容——
“丰达有变,速闭地门”
城墙下已传来铁靴踏雪的声响。
林劲羽解下腰间玉佩。这是祖母柳明玥的遗物,白玉雕成柳叶形状,叶脉里嵌着极细的金线。他最后望了一眼北方——匈奴的狼烟已染黑天际线。
“老赵,还记得我教你的《丰谷谣》最后一句么?”
不待回答,玉佩已脱手坠下百尺城墙。
“铮——!”
玉碎之音清澈如磬。刹那间,整座城墙的砖缝同时透出青光,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些混入粮垛的粉末突然自燃,烧出诡异的青紫色火焰;胡姬们的弯刀在鞘中剧烈震颤,刀柄镶嵌的宝石纷纷炸裂!
“封印松动了......”赵诚骇然看着自己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林劲羽锁骨疤痕相似的纹路。
十二名锦衣卫呈扇形围住烽火台。
为首的千户举起鎏金诏书,绢帛展开却是一片空白。
“林大人好手段。”千户的脸突然扭曲,面皮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青铜锻造的骨骼,“可惜梅宗主算准了你会提前触发地脉阵眼——”
他胸腔裂开,三根带着倒刺的锁链直射林劲羽心口!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击飞锁链。城墙下,本该被关押的李铁匠率数十工匠张弓搭箭,箭头上全绑着沾血的柳叶。
“丰达谷城的人,”老铁匠怒吼,“还轮不到铁疙瘩来欺负!”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烽火台的石阶寸寸断裂,露出下方青铜铸造的古老祭坛。那些混入粮仓的粉末遇火生成的紫烟,此刻正被祭坛上的纹路疯狂吸收。林劲羽的白衣被气流掀起,锁骨下的疤痕完全显现——那根本不是伤疤,而是与祭坛纹路一模一样的微型阵图!
“原来您早就......”赵诚突然明白为何历任知府都活不过三年,“您不是来当官的,是来守阵的!”
第一具青铜棺从地缝中升起时,锦衣卫们的机械身躯突然僵直。他们胸口的护心镜炸裂,里面藏着的狼牙吊坠疯狂摆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城南传来连绵不绝的尖叫。
那几个西域胡姬撕开人皮,露出满身青铜鳞甲。她们跃上屋顶,喉咙里发出与地底轰鸣频率一致的尖啸。城中百姓纷纷抱头倒地,耳孔渗出黑血——声波在激活他们体内的归墟毒素!
“现在!”林劲羽一把扯开衣襟,对赵诚暴喝,“唱《丰谷谣》!”
他自己则纵身跃向祭坛,锁骨阵图与青铜棺上的符文甫一接触,就爆出刺目金光。棺盖轰然掀开,里面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无数条由青光组成的柳枝,如活蛇般缠向机械锦衣卫!
赵诚沙哑的嗓音在烽台上响起:
“柳叶青,柳叶长......”
起初只有他一人。渐渐地,耳鼻流血的老铁匠跟着哼起来,接着是挣扎爬起的衙役,最后连妇孺都搂着孩子加入。
歌声越响,青光柳枝就越粗壮。当全城齐诵至“金簪子,银簪子”时,所有混入粮食的毒粉、所有机械傀儡体内的青铜部件,全都浮到半空,被柳枝绞成齑粉!
林劲羽跪在祭坛中央,七窍都在渗血。
他的白衣已被染成绯色,但嘴角却带着笑。最后一道封印激活了,丰达谷城地脉重新归于平静。只是这代价......
“大人!”赵诚扑过来时,看见林劲羽的皮肤正在玉化,“您的手!”
“无妨。”林劲羽凝视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柳家血脉,本该如此。”
他忽然掰断一根玉化的手指,塞进赵诚手中:“带着这个去皇陵......告诉陛下......”
话未说完,烽火台轰然坍塌。烟尘散去后,只剩一株嫩柳破土而出,柳枝上挂着的半截玉佩在风中叮当作响。
紫宸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
启朝光手中的奏折“啪”地砸在玉阶上,竹简崩裂,丝绳断散。阶下跪着的兵部尚书抖如筛糠,额头紧贴地砖,冷汗浸湿了金砖上的蟠龙纹。
“好一个林劲羽!”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朕让他戍边,他倒给朕演了一出万民请命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