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的开发蓝图在纸面上气势磅礴,但王卫东深知,真正的生命力蕴藏在这片土地的肌理与生活于此的人民之中。
在一个清晨,
他没有通知当地政府,
只带了高建国和两名便衣安保,
悄然融入了浦东原生的市井烟火里。
他们首先来到的是一个依偎在即将被划入金融区边缘的、略显杂乱的“传统集市”。
空气中混杂着蔬菜的泥土气、水产的腥味、以及早点摊上油条、豆浆和生煎包的浓郁香气。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
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活力。
王卫东在一个卖本地“浦东三黄鸡”的摊档前停下。
摊主是位皮肤黝黑、手脚麻利的中年妇人,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上海话招呼客人。
“阿姨,这鸡怎么卖?”
王卫东用略显生疏的上海话问道。
妇人抬头,
见王卫东气度不凡,
但语气温和,
便热情地回道:“老板,好眼光!
正宗的浦东散养鸡,十八块一斤,煲汤最鲜了!”
高建国下意识地想上前,
被王卫东用眼神制止。
他继续和妇人攀谈:“生意还好做吗?听说这边很快要大开发了。”
妇人一边熟练地给另一位顾客称重,
一边快人快语:“哎呦,
天天都在讲开发呀!
说是要建好多高楼大厦,
像对岸外滩一样。
我们这些小摊小贩,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在这里做下去咯。”
她语气里既有对未来的茫然,
也有一丝期待,
“不过嘛,
要是真能像他们说的,
变得那么热闹,
我们换个地方,
或者做点别的,说不定生意更好嘞!”
王卫东点点头,买了一只鸡,递给高建国提着。
他能感受到,
在这片即将天翻地覆的土地上,
普通百姓在时代洪流面前的质朴、坚韧与适应力。
他们又信步走到一处“临江的村落”。
这里更加宁静,
一些老人在屋前晒太阳,
修补着渔网,
江上偶尔有驳船鸣着汽笛缓缓驶过。
几个孩子在一片空地上追逐嬉戏,
他们的背后,
是隔江相望的、代表着现代与繁华的外滩建筑群,
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古老与未来,在此刻仅一江之隔。
一位正在门口生煤球炉的老伯看到他们,好奇地打量。
王卫东递上一支烟,借火点着,和老伯闲聊起来。
“老伯,在这住了很久了吧?”
“是啊,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打渔、种地。”
老伯吐着烟圈,望着江面,
“现在好了,不用那么辛苦了。
政府来量过地了,说是要拆迁,给我们分新房子。
就是不知道,搬进那种鸽子笼一样的楼房,习不习惯哦。”
“以后这里会变得很热闹,
很现代化,过江也方便,会有大桥直接通过来。”王卫东说道。
“大桥?”
老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那敢情好!
去对面就不用等摆渡了。
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不能看到哦。”
“一定能看到。”
王卫东语气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且会很快。”
离开村落,他们路过一个刚刚打下第一根桩基的工地,巨大的打桩机发出沉闷的轰鸣,预示着变化的开始。
与刚才宁静的村落相比,这里代表着不可阻挡的未来。
在返回驻地的车上,
王卫东一直沉默着,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
——破败的仓库、新划出的白线、以及远处已经依稀可见的、太初先遣工程队的临时板房。
高建国忍不住开口:“老板,看到这些,是不是觉得压力更大了?”
王卫东缓缓摇头,目光深邃:“不,是动力更足了。
建业,你看到了吗?
那些集市里讨生活的人,
那些江边盼着大桥的老人,
那些在田埂上奔跑的孩子……
我们投入的每一个美元,
规划的每一张蓝图,
最终都要服务于他们,
改变他们的生活,为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不仅仅是资本的博弈,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美元会贬值,
资本会流动,
但这片土地上的人,
和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永恒的。
我们的‘快’,
不仅仅是为了规避金融风险,
更是为了能让这里的人们,
能早一天,享受到发展带来的红利。”
通过这次看似随意的考察,
王卫东不仅印证了规划的必要性,
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肩头的重量。
他的庞大计划,
从此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和宏伟的蓝图,
更与无数普通浦东人的命运与期盼紧密相连。
这份来自市井的、鲜活的生命力,将是他驱动这场世纪工程最深厚、最持久的能量源泉。
······
周建业带着王卫东那番关于美元长期贬值的石破天惊之论,
连夜返回北京,以最高密级向决策层做了汇报。
这份分析与王卫东正在浦东进行的、
堪称“疯狂”的资本转化行动相互印证,
在高层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激烈讨论。
会议上,
一位负责经济事务的负责人指着由智囊团紧急整理的数据,
语气凝重:“王卫东的判断,
与我们内部一些专家基于美国双赤字(贸易逆差、财政赤字)模型推演出的长期趋势,
不谋而合,甚至更为悲观。
如果他是对的,
那么我们持有的巨额美元外汇储备,
以及正在源源不断通过出口赚取的美元,
正面临着一场无声的‘缩水’。”
另一位领导沉吟道:“更重要的是,
王卫东不仅仅是预判,
他更在用真金白银行动。
他将上千亿的美元资本,
不计成本、争分夺秒地兑换成人民币,
投入到浦东的土地和实业中。
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强烈的市场信号,
——他对他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信心。”
很快,
一个超越单纯经济范畴的战略共识在高层形成:
必须加速推进“外汇储备资产多元化”和“去美元化”进程,
最大限度降低美元贬值可能带来的系统性风险。
王卫东的个人行动,无意间为国家战略的加速转向,提供了最有力的现实注脚和紧迫性。
一场由国家力量主导的、规模更为宏大的全球资产收购计划,悄然启动。
其策略,
与王卫东在浦东的逻辑如出一辙,
——“将可能贬值的美元纸钞,尽快置换为全球范围内的硬资产和战略资源。”
然而,
与王卫东聚焦于国内高端制造业和未来城市基建不同,
国家的“购物车”更加庞大且多元化。
其中,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方向,便是瞄准了那些“资源丰富但债务缠身”的国家。
……
非洲,某个矿产资源极其丰富,
但因历史原因积欠了美丽国,
及其主导的国际金融机构大量债务的国家。
其总统府内,气氛沉闷。
财政部长正向总统汇报着令人绝望的消息:
“总统先生,
我们下一笔对美丽国银行的债务利息即将到期,
如果无法支付,
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国家信用破产……”
总统揉着眉心,疲惫不堪:
“我们的矿山出产着世界上最优质的铜和钴,
但我们却没钱?
难道又要接受那些苛刻的、附带政治条件的贷款吗?”
就在这时,
外交部长几乎是小跑着进来,
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总统先生!
好消息!
华夏国的大使刚刚递交了一份非正式的……
‘债务置换’提议!”
“债务置换?”
“是的!
他们提议,由他们出面,用‘人民币’或‘等值的美元’,”
财政部长抢过话头,声音都在颤抖,
“一次性买断我们欠美丽国金融机构的全部债务!
而作为交换,
他们要求获得我们北部‘那座’世界级铜钴矿的‘长期特许开采权’,
并且……
并且允许他们的‘炎黄集团’参与该矿区的基建和运营!”
总统猛地站起身,
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他们……
他们愿意接手我们所有的美元债务?
只要一座矿的开采权?”
“是的!
而且他们承诺,
开采出的矿产,
将优先以‘优惠价格’供应给华夏市场,并雇佣大量本地工人,转让部分技术!”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用一座暂时无力开发、且被债务锁死的矿藏,
换取甩掉压垮国民经济的巨额美元债务,
并获得一个强大伙伴的投资与技术?
几乎没有犹豫,谈判迅速朝着对华夏极为有利的方向推进。
类似的场景,
在拉丁美洲的农业国、东南亚的资源国不断上演。
华夏的外交官和商务代表团,
手持着看似“无穷尽”的美元,活跃在世界各地,目标明确:
在澳洲和巴西,大规模签订铁矿石、铝土矿的长期供应协议,锁定工业发展的原料。
在中东,除了传统的石油合同,开始涉足油田勘探和化工产业链的投资。
在东南亚,投资橡胶园、棕榈园,并兴建加工厂。
甚至在欧洲某些陷入经济困境的国家,收购一些具有核心技术但经营不善的制造业企业。
周建业在一次与王卫东的私下通话中,
不禁感叹:“卫东啊,
你那一席话,真是点醒了不少人。
现在上面算是彻底明白了,
‘藏汇于民’不如‘藏富于实’。
你是在浦东‘买东西’,国家则是在全世界‘扫货’。
你这把火,烧得可真够旺的!”
王卫东在电话那头只是淡淡一笑:“建业兄,大势如此,我不过是先看到了半步。
国家能动用力量全球布局,这是好事。
至少,我们是在把绿纸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总比眼睁睁看着它缩水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