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脚步声像被拉长的丝线,每一下都敲在心上。
姜璟柔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掌心沁出的汗濡湿了布料,秦五报出的地址在脑海里盘旋,那些拗口的音节带着不祥的意味 —— 她隐约记得地理课上讲过,三国交界的小镇多是法外之地,地图上往往只标着个模糊的点。
“出来时还觉得风里有桂花香,现在倒觉得这隧道里的空气都带着铁锈味。”
她小声嘀咕着,眼角的余光瞥见陈伟文正低头看她,路灯在他侧脸投下的阴影里,睫毛像把小扇子。
陈伟文给戴伦交代事情时,声音压得很低,可她还是听见了 “封锁”“盯紧” 几个词。
来时揣着的那点兴奋早被秦五的样子搅没了,只剩下沉甸甸的慌,像揣了块冰。
黑色轿车滑出隧道时,车头灯刺破夜色,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陈伟文,你说…… 秦五给的地址是真的吗?”
指尖绞着真皮座椅的纹路,“我们真能找到爸爸?”
陈伟文伸手覆上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那地方在三个小国的交界线上,地图上标着‘卡伦镇’,其实就是片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镇上的路牌都是三种文字,街角的酒吧里坐着持枪的保镖,连警察都要绕着走。”
姜璟柔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 尘土飞扬的街道,涂鸦斑驳的墙,每个人的眼神里都藏着算计。
爸爸在那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该有多难?
“那里的产业多半见不得光,”
陈伟文继续说,指腹按在她手背上凸起的骨节,“走私的、洗钱的、放高利贷的…… 普通人进去,怕是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他转头看她,眼底的光很亮,“所以得做足准备,不能莽撞。”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含糊,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可姜璟柔还是听出了话里的分量。
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刚才说…… 明天要亲自去?”
陈伟文点头时,下颌线绷得很紧:“克罗地亚的那些组织也在找林聪。他们想要的不是人,是他手里的东西 —— 秦五没说,但我猜,多半是当年被调换的那份投标方案的备份。”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落到他们手里,林聪只会死得更惨。”
“可秦五父子都被我们扣着了,还有谁会盯着爸爸?”
姜璟柔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袖口的纽扣,“难道秦江业还能隔空指挥?”
“秦江业在三角区混了五年,早跟当地的帮派勾上了。”
陈伟文的指腹碾过她的手背,“他们把林聪藏起来,原是想留着当护身符,现在倒好,秦五被抓,秦江业怕是想把人卖给帮派换条活路。”
他嗤笑一声,“这对父子,真是把‘阴狠’刻进了骨头里。”
车窗外掠过一片果园,晚熟的柿子在枝头红得像灯笼。
姜璟柔望着那些暖色,心里却还是凉的,直到听见陈伟文说 “戴伦已经派人进去摸情况了”,才轻轻舒了口气 —— 他做事向来周全,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轿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山道,车灯扫过岩壁上的爬山虎,绿得发黑的叶子在风里摇晃。
陈伟文忽然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璟柔,我等这一天等了快十年了。”
“这些年我在南美、东欧都布了线,光是卡伦镇外围,就有七个联络点。”
他侧过身,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星光,“今天带你来见秦五,就是要让他亲眼看见你 —— 他一直以为你早没了,以为能凭着‘下落不明’抵赖到底,可你站在他面前,他那点侥幸就成了笑话。”
姜璟柔怔住了,指尖悬在半空:“所以…… 他看见我时,眼神里的惊恐不只是因为秦江业?”
“嗯。”
陈伟文点头,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眉骨,“他最怕的就是你活着 —— 当年你从车祸现场被救出来时,是他趁乱抱走的你。后来半路上出了岔子,把你弄丢在山区,这些年他一直瞒着,就怕我找到证据。”
“是他把受伤的我带走的?”
姜璟柔猛地坐直,心跳撞得胸腔发疼。
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突然有了形状 —— 颠簸的车后座,消毒水味混着烟草味,有人在耳边骂 “麻烦的小东西”…… 原来不是梦。
车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陈伟文把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林聪接回来,然后 ——”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让欠了我们的人,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姜璟柔望着他紧抿的唇,忽然觉得心里的慌淡了些。
隧道尽头的天光正一点点亮起来,像在说,再黑的夜,也会有天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