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皱着眉问:“那时候就没人劝过她吗?这样惯孩子不是办法。”
“怎么没劝?”老支书苦笑,“我老伴儿就跟刘梅说过好几次,说孩子要教才成器,光疼不教是害他。可刘梅总说‘我就这一个儿子,他爹没了,我再不对他好点,他多可怜’。谁劝她跟谁急,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再说了。”
沈辞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赵亮小时候学习怎么样?有没有跟人打架斗殴的情况?”
“小学头两年还行,老师说他脑子活,就是坐不住。”老支书回忆道,“到了三年级就不行了,上课逃课去掏鸟窝,作业从来不动笔。老师找刘梅谈话,刘梅就去学校给老师送礼,说孩子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有一次赵亮偷了小卖部的钢笔,老板找到家里,刘梅硬是说钢笔是她给赵亮买的,还跟老板吵了一架,最后掏出自己攒了半个月的私房钱把钢笔买了下来。”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要出事。”老支书的声音沉了下来,“十五岁那年,赵亮跟镇上的混混混在了一起,学会了抽烟喝酒。刘梅知道后,把他锁在家里打了一顿,可赵亮绝食抗议,饿了两天,刘梅就心疼得不行,买了肉包子哄他,还给他钱让他‘别再跟那些人来往’。结果呢?那些钱全被赵亮拿去买烟了。”
两人跟着老支书来到赵亮以前住的老房子,土坯墙已经斑驳不堪,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一扇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刘梅后来带着赵亮去京市投奔亲戚,大概是八年前的事。临走前她还跟我说,要让赵亮在城里找个好工作,过好日子。谁能想到,会是现在这个下场……”老支书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在村里待了大半天,沈辞和谢云又走访了几家以前跟赵亮家交好的邻居。一个姓马的老太太跟刘梅是几十年的老姐妹,说起刘梅更是泣不成声:“刘梅这辈子太苦了,省吃俭用供赵亮读书,赵亮说要去城里打工,她把自己攒的养老钱都给了他。后来知道赵亮吸毒,她偷偷来跟我哭,说要带赵亮去戒毒,可赵亮跟她闹,说她要是敢送他去,就死在她面前。刘梅心软,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离开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坐在回程的长途汽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闪过,映着谢云凝重的脸:“原来赵亮的自私和暴力,从小就埋下了根。刘梅的爱太畸形了,她以为是保护,其实是把赵亮往火坑里推。”
“不止是溺爱。”沈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父亲角色的缺失,让赵亮从小就没有建立正确的是非观。刘梅把对丈夫的愧疚和思念,全都转嫁到赵亮身上,这种过度的补偿心理,比单纯的溺爱更可怕。”
回到京市后,沈辞把从村里收集到的情况整理成材料,交给了来复核案件的张法官。张法官看完材料,感慨地说:“很多未成年人犯罪,都能在家庭教育里找到根源。这个案子很典型,值得好好研究。”
没过几天,沈辞接到了看守所的电话,说赵亮想见他。在会见室里,赵亮比上次在法庭上更消瘦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清醒。“沈警官,我听说你去我老家了?”
沈辞点了点头:“我去见了老支书,还有马奶奶,他们都很念着你妈的好。”
赵亮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我妈……我妈以前总跟我说,我爹是英雄,让我以后也要做个有出息的人。可我呢?我不仅没出息,还杀了她……”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小时候我偷邻居家的鸡,我妈把我护在身后,说我是饿了;我跟老师吵架,她去学校给老师道歉,说我是受了委屈;我吸毒,她把养老钱给我,说只要我改就好……我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浑,那么不懂事啊!”
沈辞看着他,声音平静却有力:“你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但你可以把你的经历说出来,让更多的家长和孩子引以为戒。”
赵亮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内心变化:“一开始吸毒,是觉得新鲜,跟那些混混在一起,觉得很威风。后来毒瘾上来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眼里只有毒品和钱。我妈不给我钱,我就跟她吵,跟她闹,我知道她心软,肯定会妥协。直到那天晚上,她跟我说再也不会给我钱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疯了一样……”
会见结束后,沈辞走出看守所,看到谢云站在门口等他。“怎么样?”谢云问。
“他终于醒悟了,但代价太大了。”沈辞说,“我打算把赵亮的成长经历和他的忏悔,整理成一份禁毒宣传材料,拿到学校和社区去宣讲。也许能让更多的家长明白,正确的教育比无底线的溺爱更重要。”
谢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看守所门口“远离毒品,珍爱生命”的标语:“我跟你一起去。我还要写一篇深度报道,把这个案子背后的家庭教育问题挖得更深一些,让更多人看到溺爱对孩子的伤害。”
就在两人准备开展宣传工作的时候,市局突然接到报案,说南城的一个出租屋里,发现了一具吸毒人员的尸体,死状和之前的一个案子很相似。沈辞和谢云刚放下手里的材料,就再次踏上了出警的路。
案发现场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毒品气味。死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还攥着一个注射器。法医老陈蹲在尸体旁,看到沈辞进来,摇了摇头:“沈队,又是过量吸毒致死,但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沈辞走过去,看到死者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脖子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勒痕。
“死者虽然吸毒过量,但脖子上的勒痕是生前造成的,而且他的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老陈说,“不像是单纯的吸毒致死,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云在出租屋里四处查看,发现墙角的垃圾桶里,有一个被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豹哥”两个字。“沈辞,你看这个!”
沈辞接过纸条,脸色沉了下来。李豹虽然已经被判刑,但他在南城的势力盘根错节,会不会是他的余党在报复,或者是有其他的毒品交易链条还没被斩断?
“小李,立刻调查死者的身份,还有他和李豹的关系。”沈辞对着对讲机大喊,“另外,调取出租屋周边的监控,看看案发前后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