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胎儿的“抗议”是真实有效的。
第二天,当萧澈兴致勃勃地准备再来一场“战歌”演奏会,为他的孩儿弹奏《十面埋伏》时,林晚晚腹中的小家伙们,却一反常态地,彻底“罢工”了。
任凭萧澈的琴声如何慷慨激昂、杀气腾腾,肚子里的宝宝都毫无动静,仿佛集体陷入了沉睡,用沉默表达着最强烈的抵制。
一连两天,皆是如此。
这下,连萧澈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力胎教”计划,似乎……也失败了。
这位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帝王,第一次在育儿这条道路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文学熏陶,不行;音乐培养,也不行。难道,朕的孩子,就真的如此“顽劣”,不思进取吗?
就在萧澈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他无意中看到了正在布置中的婴儿房。
婴儿房的位置,就在坤宁宫的偏殿,早已收拾妥当,里面的摇篮、小床、玩具,都是按照萧澈“全天下最好”的标准,由最顶尖的工匠打造而成。
此刻,几位宫廷里最顶尖的画师,正恭敬地站在墙边,等待着帝后的懿旨,准备为这间未来的皇子\/公主寝殿,绘制上最精美吉祥的壁画。
萧澈看着那面洁白的墙壁,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那颗屡败屡战、却从不言弃的“胎教之心”,又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了“朕又悟了”的表情。
“朕明白了!”他对跟在一旁的林晚晚说道,“文字太过枯燥,音乐又失之喧嚣。朕的孩儿,定是希望通过更直观、更具美感的方式,来感知这个世界!”
林晚晚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陛下……你的意思是?”
“朕决定!”萧澈指着那面巨大的墙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艺术热情与创作激情,“进行‘艺术熏陶’!朕要亲自为他\/她,画一幅壁画!让他\/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世界,便是父皇亲手为他\/她描绘的盛世江山!”
亲自……画?
林晚晚看着萧澈那副自信满满、仿佛自己是丹青圣手的模样,脑海中努力地搜索着关于他绘画技能的记忆。
结论是: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他书法雄劲,棋艺高超,却从未听说过,这位皇帝陛下,还会画画。
然而,萧澈显然不给她任何质疑的机会。
他立刻对着那几位准备大展身手的宫廷画师,大手一挥:“你们,都退下。这幅壁-画,不需尔等插手,由朕,亲自动笔!”
几位画师面面相觑,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违抗圣旨,只能躬身退下。
“陛下,此事……是否太过劳神?”林晚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不若,还是让画师们代劳吧?”
“不行!”萧澈断然拒绝,理由冠冕堂皇,“此乃父皇对孩儿的第一份心意,岂能假手于人?”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构思起来。
“寻常的花鸟鱼虫,太过小家子气,配不上朕的孩儿。”他背着手,在那面巨大的墙壁前踱步,眼中闪烁着宏伟的构想,“要画,就要画这大梁的万里江山!东至沧海,西至昆仑,北抵瀚海,南达烟瘴!让朕的孩-儿,从小便知,他未来的疆域,是何等的辽阔!”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幅气势磅礴、壮丽无比的史诗画卷。
林晚晚看着他那副沉浸在自己伟大构想中无法自拔的样子,默默地闭上了嘴。
算了,由他去吧。
画画而已,总不至于比弹《广陵散》更“提神醒脑”吧?
……
事实证明,林晚晚还是太天真了。
萧澈的“艺术创作”,很快便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只留下了那几位最顶尖的宫廷画师在一旁“伺候笔墨”。美其名曰“观摩学习”,实则,是找几个专业的观众,来欣赏自己的“天赋”。
他甚至换下了一身龙袍,穿上了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沾满了各色墨汁的宽大旧袍子,头发也随意地用一根玉簪束起,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艺术家风范。
然后,这位帝王,便手持一支比他批阅奏折的朱笔要粗上十倍的狼毫大笔,蘸满了浓墨,意气风发地,在那面洁白的墙壁上,落下了他“艺术生涯”的第一笔!
那一刻,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宫廷画师,都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期待。
他们想看看,这位文治武功皆是顶尖的帝王,在丹青一道上,究竟有何等惊人的造诣。
然而,当萧澈的第一笔落下,勾勒出他心中“东海之滨”的海岸线时,一位老画师的眼角,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那线条……抖得……颇有几分风中残烛的韵味。
紧接着,萧澈大笔一挥,开始描绘他胸中的“巍巍昆仑”。
几笔下去,一座……呃……一坨……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会垮塌的“山脉”,便出现在了墙上。
另一位画师忍不住,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同僚,用口型无声地问道:“这……画的是……蜂窝煤?”
同僚立刻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萧澈却对此毫无察-觉,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创作的激情之中。他时而大笔挥洒,墨汁飞溅;时而眉头紧锁,细细勾勒。
于是,一幅惊世骇俗的“大梁万里江山图”,便在这位“灵魂画手”的笔下,逐渐成型。
他画的奔腾长江,更像是一条扭来扭去的蚯蚓,在墙上艰难地蠕动。
他画的万里长城,则像是一排喝醉了酒的士兵,勾肩搭背,歪歪倒倒。
至于那些点缀其间的城池与村落,则更像是一堆大小不一、随意泼洒的墨点。
整个画面,毫无构图可言,毫无笔法可讲,更毫无美感可说。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忍睹。
站在一旁的几位宫廷画-师,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错愕,再到最后的……想笑又不敢笑。
他们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嘴唇紧抿,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感觉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因“欺君之罪”而被拖出去了。
这画的哪里是江山图啊!这分明是……鬼画符啊!
然而,这场酷刑的始作俑者,萧澈陛下,却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到了极点。
他看着自己亲手描绘出的“壮丽山河”,眼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他觉得,自己的画,充满了不拘一格的磅礴之气,完美地展现了他身为帝王的雄心与气魄!
他一边画,一边还不忘对着身后的“观众们”进行讲解。
“看到没有?”他指着那条“蚯蚓”,“此乃长江!朕这一笔,蕴含了九曲十八弯之势,尽显其奔腾不息之神韵!”
“还有这长城!”他指着那排“醉汉”,“朕用笔看似随意,实则暗合了山峦起伏之走势,将‘巨龙’之形,刻画得淋漓尽致!”
画师们一个个低着头,憋得快要内伤,只能含糊不清地应和着:“陛下……陛下圣明……画……画得……极好……”
而萧澈的头顶上,那个属于他的表情包区域,更是将他的自信,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戴着画家贝雷帽、拿着调色盘的q版小皇帝,正一脸骄傲地对着自己面前那幅同样是“鬼画符”的画作,比出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吾儿一定会为他爹的才华所折服!.gif】
就在这尴尬而诡异的氛围中,萧澈终于要为他这幅旷世“杰作”,画上最后一笔了——点睛之笔,京城的位置。
他蘸了朱砂,屏息凝神,郑重其事地,在画卷的中央,点下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圆点。
“大功告成!”他扔下画笔,满意地长舒一口气,准备接受身后众人的顶礼膜拜。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一丝慵懒睡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陛下,画……画好了吗?”
午睡醒来的林晚晚,扶着腰,缓缓地走了进来。她想看看,这位皇帝陛下,究竟能画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作品。
萧澈一回头,看到是她,立刻露出了一个求表扬的灿烂笑容,献宝似的张开双臂,骄傲地宣布:“晚晚,快来看!朕为你我孩儿,御赐的江山图!”
林晚晚笑着,走了进来。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墙壁上。
脸上的笑容,缓缓地,一点点地,凝固了。
她看着那满墙歪歪扭扭的线条,看着那仿佛被顽童肆意涂鸦过的墨迹,看着那幅充满了混沌与抽象、完全无法理解的“鬼画符”。
整个婴儿房,瞬间陷入了一场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