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参军那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澈,期待着他的答复。
“三七开”的利润分配,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萧大官人”虽然有通天的背景和路子,但在这镇北关,终究是个外来户。没有他这个地头蛇,再多的钱,也只能是镜花水月。
萧澈脸上的“震惊”与“犹豫”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端起酒杯又放下,将一个初次接触“掉脑袋买卖”,内心既渴望暴利又恐惧风险的“正经商人”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钱参军看得心里直痒痒,却又不敢催促,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终于,在钱参军快要憋出内伤的时候,萧澈猛地一拍桌子,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好!”他“霍”地一下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商人逐利的光芒,“钱参军果然是爽快人!这笔生意……我萧某人,接了!”
“太好了!”钱参军闻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是傍上了一条真正的大腿!从此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然而,萧澈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心中的激动,稍稍冷却了一些。
“不过……”萧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商人的精明与谨慎,“生意归生意,规矩归规矩。在合作之前,萧某人,总得亲眼看看钱参军您的‘货’,到底成色如何吧?”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钱参-军连连点头,对此,他早有准备。
他知道,像萧澈这种做大生意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亲眼验货,是绝不可能轻易投入的。
“萧大官人,林娘子,请随我来!”钱参军立刻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洋洋的神秘笑容,“小弟这就带二位,去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
三人离开醉仙楼,坐上了钱参军那辆装饰得颇为华丽的马车。
马车没有驶向别处,而是径直,朝着镇北关的军需库方向驶去。
一路上,钱参军的嘴,就没停过。他唾沫横飞地,向萧澈吹嘘着自己在这镇北关的能量有多大,人脉有多广,就连孟威那个独眼龙,也得让他三分。
萧澈只是含笑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心中,却早已将此人,判了死刑。
很快,马车便在一处戒备森严的库房区前,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镇北关的军需库,整个北方边境的后勤中枢。门口,有重兵把守,寻常人,连靠近都做不到。
然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守卫,在看到钱参-军的马车后,却连盘问都没有,便立刻点头哈腰地,打开了大门。
钱参军得意地看了一眼萧澈,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我的实力!
马车驶入库区,在一座最为高大、也最为坚固的仓库前,停了下来。
钱参军亲自为萧澈和林晚晚打开车门,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了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
“嘎吱——”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霉味、陈米味和布料腐败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钱参军点亮了仓库内的火把,里面的景象,也瞬间,暴露在了三人的眼前。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萧澈和林晚晚的瞳孔,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缩。
只见这巨大的仓库之内,堆满了小山一般的物资。
左边,是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草。只是,那些麻袋上,印着的,并非是“军粮”的字样,而是江南某个着名粮商的徽记。
右边,是成捆成捆的棉布和皮毛。这些,显然也不是军中制式的物资。
而在仓库的最深处,则堆放着大量的军械和药材,同样,都被重新打包,准备外运。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军需库。
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属于钱明的,私人销赃仓库!
“萧大官人,您看!”钱参军张开双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王国一般,脸上,充满了得意与骄傲,“我这批‘货’,成色如何?”
萧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冰冷的杀机,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被震惊到的表情。
“钱参军……好大的手笔啊!”
“哈哈哈哈!”钱参军闻言,发出了得意的狂笑,“小意思,小意思而已!”
为了进一步向这位“大金主”展示自己的“实力”和“诚意”,钱参军更是献宝似的,将萧澈引到了仓库内的一间小屋里。
小屋内,摆放着一张账台。
钱参-军从一个上锁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个账本。
他将其中一个,拍在了账台上。
“萧大官人,请看!”他指着那个账本,炫耀道,“这个,是给孟威那个独眼龙看的账本。上面,每一笔军需的发放,都清清楚楚,滴水不漏!他就算查上一百年,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说完,他又拿起了另一个,更加厚实的账本,脸上,露出了贪婪而又自得的笑容。
“而这个嘛……”
他神秘地笑了笑,将账本,翻开了几页,推到了萧澈的面前。
“这个,才是咱们自己人,看的真账!”
萧澈的目光,落在了那本真账之上。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被克扣的物资,以及倒卖出去后,所获得的利润,还有……分给了哪些人的赃款。
这是一本,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罪恶之书!
萧澈的心中,杀意沸腾!
这个蠢货!
他竟然……主动地,将自己最大的罪证,呈现在了朕的面前!
“来,萧大官人。”钱参军热情地拉过一张椅子,“您先坐,咱们……慢慢对账。您看看,哪些货,您吃得下,咱们再详谈价格。”
萧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杀意,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缓缓地坐下,开始和钱参军,一笔一笔地,“对”起了这本罪恶的账目。
而就在萧澈,成功地拖住钱参军,并开始暗中记下账本内容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晚晚,则以“内急”为由,暂时离开了那间小屋。
钱参军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萧澈这位“大财神”身上,对于林晚晚这个“妇道人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自便。
林晚晚走出小屋,并没有真的去茅厕。
她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开始在这间巨大的“贼窝”里,迅速地扫视起来。
她知道,萧澈那边,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物证——账本。
而她,则需要找到一些,更能触动人心的……东西。
她假装好奇地,在仓库里,“闲逛”起来。
她走过那一堆堆准备倒卖的粮草,走过那一捆捆本应穿在士兵身上的棉衣。
她的指尖,轻轻地,拂过那些冰冷的物资,心中,却是一片滚烫的愤怒。
突然,她的脚步,在一个堆放着各种杂物的角落里,停了下来。
那个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麻袋,和一些废弃的杂物,看起来,像是垃圾堆。
然而,林-晚晚的目光,却被其中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却又被随意丢弃的旧麻袋,给吸引了。
那个麻袋,没有扎口,从敞开的袋口,可以看到,里面装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粮草。
而是一沓沓,发黄的……信纸。
林晚晚的心中,猛地一动!
她走上前,装作不经意地,蹲下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她飞快地,从那个麻袋里,抽出了一只手。
借着昏暗的火光,她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
“镇北关,第三营,新兵王二狗(收)”
“京城,王家老母(寄)”
林晚-晚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她缓缓地,将手,再次伸进了那个麻袋……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粮草……
而是……
堆积如山的、被克扣的、承载着无数家庭思念与期盼的……
士兵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