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苏晓的小区门口，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江安之犹豫着问：“那明天……”
“明天也按你的时间安排吧。”
苏晓答得干脆又豪爽。
一天相处下来，苏晓对江安之印象挺不错，这个人温文尔雅，未语先笑，除了有点怪癖喜欢装穷之外，没什么其他毛病。
再加上刚吃了人家一顿大餐，现在正处在对江安之极度宽容的状态里。
江安之踟躇着，欲言又止。
苏晓催他：“没事，你说吧。明天几点？”
江安之：“……四点半怎么样？”
不应该问的，苏晓表示，有些话问出来只会后悔。
凌晨四点半。
苏晓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山路，好像比她的命还长。蜿蜒曲折，一路向上，铺展开来，望不到头。
苏晓：……
苏晓转头看站在旁边的江安之。
“是不是我收费太贵了，你故意捉弄我？其实你可以跟我讲价的。”
江安之本来也在看着山路，听到苏晓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
“你收得不贵，我也没有捉弄你。立诚确实会经常到山顶的观景台看日出，我才把这里也纳入寻找地点。”
说罢，江安之拿出手机，给苏晓看裘立诚的朋友圈，里面确实是有好几张不同日期，他在观景台的照片。
苏晓欲哭无泪，这钱好难赚啊，我这该死的嘴，为什么要引导他去想裘立诚经常出现的地方。
而这个裘立诚是她见过最活跃的人，他就好像地图上那个倒立水滴状的定位图标，简直无处不在！
苏晓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爬山。
周围很安静，偶尔遇到一两个同样来爬山的游客，也都是在闷着头赶路。
路灯很微弱，苏晓需要专注地看着脚下的台阶。
刚开始还好，她还能偶尔跟江安之聊上两句。
十五分钟后，苏晓只能气喘呼呼地爬着山，没力气说话了。
汗水渗出，滑过脸庞滴进土里，后背的衣服也渐渐湿透。
天还没亮，凌晨的山上有些冷。
一阵风过，苏晓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传出去老远，在山谷间回荡。
苏晓：……
江安之连忙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她披上。
“你先穿我的吧，干净的，今天刚拿出来穿的。”
说罢不等苏晓拒绝，不由分说把衣服直接披到了她身上 。
苏晓确实有点冷，看江安之外套底下是一件薄款长袖，就没跟他拉扯，顺从地披上。
苏晓跟在江安之身后哼哧哼哧地爬上山，经历一番身心磨炼，到山顶观景台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暗的。
偌大的观景台上只装了孤零零几盏灯，微弱的灯光映衬得这块空地更加阴暗。
来看日出的人居然还挺多，大家低声交谈着，呢喃声裹着风声，衬得山顶更加寂静；无聊的人刷着手机，手机的幽光映得脸庞发青，放眼望去一片鬼影幢幢。
黑暗的环境，让苏晓只能勉强看清旁边的林夜和江安之，三步开外的已经看不清楚，雌雄莫辨，人畜不分。
山脚下是沉睡的城市，山顶上是呼呼冷风和攒动的黑影。
站着缓了一下，苏晓觉得自己又回血了，跟江安之打个招呼：
“我到处看看。”
江安之站在围栏边没有挪动，对她点点头：“好，注意安全。”
苏晓在观景台上看似随意地走动，实则在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每一张她能看见的脸。
林夜找鬼，她来找找人，抱着撞大运的心态，看看裘立诚有没有恰好混在里面。
林夜则凭借大家都看不到她的先天优势，肆无忌惮地怼脸查看，一一辨认过去。
天空渐渐亮起来，快要日出了。
苏晓和林夜看遍了观景台上的人和游魂，依旧没有收获。
“看来也不在这。”
苏晓低声说，林夜点点头：
“确实不在。”
走回到江安之身边，苏晓看到他在微亮的天幕下静静站着，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背脊挺直，神情淡漠，远眺着山脚下逐渐明亮的景色。
江安之感觉到苏晓的靠近，转过脸看向她，脸上扬起笑容，之前的淡漠顷刻烟消云散，宛如错觉。
苏晓对着他摇摇头，江安之会意，脸上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怅然。
他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山下渐渐亮起的城市，苏晓站在他旁边一起看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悄悄过去，太阳终于挣脱地平线，万丈金光瞬间泼洒天地，云海被染成金红，景象壮丽，无与伦比。
周围的人骚动起来，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苏晓却有些唏嘘，这片属于新生和希望的灿烂辉煌里，他们却在寻觅一个关于死亡的虚无结果。
日出的温柔光芒，将江安之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
他凝视着眼前壮丽的场景，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近乎神圣的漠然。
阳光普照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围上来看日出的那波人开始离场下山，苏晓拉了拉江安之，将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江安之又挂起他那和煦的笑容，点点头，跟苏晓并肩下山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苏晓和江安之步履轻快。
“下一站去哪里？”
江安之抬手看了看腕表：
“去吃早餐，你饿不饿？”
苏晓诚实点头：“饿。”
“那我们去一家早茶店，以前裘立诚也经常去。”
苏晓当然没意见。
驱车来到十几公里外的早茶店，选好位置后，苏晓嘱咐他：
“你来点，我到处转悠一下。”
“好。”
江安之拿着菜单开始勾勾划划。
这家店占地很大，还足足有三层。
苏晓带着林夜一层一层晃过去，依旧没有遇到那个想找的人。
林夜飘在苏晓身边闲聊：
“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找不到他。”
苏晓表示赞同：
“我也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后面那些次要的地方找到他的可能性只会更低。”
“而且，说不定他根本没死，只是以某种方式离开了，大家都没发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