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边的火把还在烧,那截黑矛半埋在土里,锈得厉害。颜心心蹲下身,用手帕一点点擦去上面的泥。她的手指碰到矛尖时顿了一下,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
她没抬头,只说:“把坑再挖深点。”
李小桃和几个年轻后生立刻动手,铁锹铲进土层,发出沉闷的响声。随着泥土被翻开,更多兵器露了出来——断刀、残箭、带血槽的短戟。有一把铜制农叉被压在石板下,齿都弯了,却还牢牢插着。
村里的老赵头被人扶过来,他拄着拐杖,盯着那堆铁器看了很久,忽然抖着手摸上那杆最长的矛。
“这是……断脊之战留下的。”他声音发颤,“三十年前,北戎打过来,烧庄稼,杀耕牛。咱们镇三百男儿扛家伙出去,就为了护住这一片田。回来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只剩十七个能走动的。”
没人说话。
风刮过荒坡,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颜心心站起身,把擦干净的矛抱起来。她走到田头那块石碑前,将黑矛竖着插进土里,正好立在“宁死不退耕”五个字旁边。
“今晚我要开直播。”她说,“告诉所有人,敌人要来的不是军队,是饿狼。他们要吃掉我们的地,啃光我们的根。我不招兵,我招护粮的人——谁愿意守自家的饭碗,就来报名。”
王翠花挤上前:“我也去!我家男人要是躲,我拿锅铲拍他脑袋!”
“你不行。”颜心心摇头,“你得组织妇女队,做干粮,送茶水。真正的前线有两个,一个是边关,一个是后方。少一环都不行。”
天刚黑,广场上就支起了高台。系统界面浮现在她眼前,倒计时三秒后,直播开启。
画面亮起的瞬间,弹幕跳出来:
【主播脸色不太好】
【听说北戎新王杀人祭天】
【我不想打仗,只想种地】
颜心心站在古矛旁,身后是石碑和一片刚冒头的稻苗。她开口时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你们觉得这是别人的仗?可他们要烧的是你家的麦子,踩的是你爹娘埋骨的地方。他们说要‘灭耕绝种’——没有地,哪来的家?”
她举起一捧金黄的稻谷:“这是我种出来的饭,也是你们孩子的命。今天我不讲军令,也不谈朝廷。我就问一句——谁愿意跟我守住这一口饭?站出来。”
弹幕开始滚动:
【说得对,地没了,人就散了】
【我儿子十八了,让他去】
【可孩子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她像是听见了那些话,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我更怕有一天醒来,看见田里全是灰,孩子问我‘娘,我们为什么没饭吃’。到那时,我答不上来。”
她抬手一划,系统自动调出历年直播片段:夜光西瓜照亮夜晚的小路,凤凰蛋熬成汤救活发烧的孩子,雷云藤缠住偷菜贼的手脚……一幕幕画面闪过,都是他们亲眼见过的事。
“这些东西不是天上掉的。是我一粒种子一粒种子种出来的,是我们一起护下来的。现在有人想一把火烧光这一切,你们告诉我,该不该拦?”
弹幕突然密集起来:
【主播不是在招兵,是在招魂】
【明天就去报名】
【咱不能让女人比下去】
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情绪峰值上升,建议投放记忆回溯画面。”
下一秒,画面切换——十年前青竹镇遭劫的复原影像出现:房屋着火,百姓拖儿带女逃亡,田地被马蹄踏成烂泥,老人跪在地上抱着一把焦黑的稻穗哭喊。
直播间的气氛变了。
颜心心收起影像,看着镜头说:“我不是将军,也不是官。我只是一个种地的。但我比谁都清楚,一粒米能救人,一块地能养人。现在,这块地需要人守。谁来?”
她话音落下,现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王翠花的儿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低着头说:“我来。”
“大声点!”王翠花在他背上猛拍一掌。
青年挺直腰:“我来!我娘说了,不吃亏就是占便宜,可要是连地都没了,咱一辈子都得低头!”
第二个是李小桃。她走上台,在登记簿上按下指印:“我会医草,能治伤。我也去。”
接着是一个又一个年轻人。有木匠家的独子,有豆腐店的小掌柜,还有刚学会扶犁的少年。他们一个个站出来,报名字,按手印,领布条做的身份牌。
一位白发老农拄拐而来,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放在桌上。
“这刀陪我三十年。”他说,“杀过贼,护过秧。我还走得动,还能抡三斧子。”
全场鼓掌,有人哭了,有人吼了起来。
弹幕炸了:
【看得我坐不住了,现在还能参军吗】
【我退伍三年,申请归队】
【送儿子去,不能让先辈白死】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人气值+,解锁进度+3%。”
颜心心没看数据。她站在台上,望着下面排成长队的人群。她的脸还是绷着,眼睛有点红,但一滴泪都没掉。
她拿起登记簿,翻到第一页,念出第一个名字:“张大山,青竹村,十九岁,自愿加入护粮军。”
“到!”青年应声。
“李二牛,西岭村,二十岁,自愿加入护粮军。”
“到!”
一声声应答在广场上回荡。远处,暗麟卫快马奔来,递上一道令牌——萧沉渊已下令,正式设立“护粮军”编制,优先配发武器与口粮。
王翠花带着一群妇女搬来大锅,开始煮面。她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报名。”
李小桃教几个姑娘辨认止血草药,准备随队出发。
老赵头坐在石阶上,用磨刀石慢慢打磨那把祖传短刀,嘴里哼着三十年前送郎出征的老调。
颜心心走到登记桌前坐下,接过笔,继续念名字。
“陈小河,东坪村,十六岁。”
人群一顿。
有人低声说:“太小了。”
她抬头看向那个瘦弱的少年:“你真要来?”
少年点头:“我想守我家的田。我爹去年病死前说,地在人在。”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提笔写下名字,盖上印。
“下一个。”
夜越来越深,报名的人却没有减少。火把一根接一根点燃,照得整个广场像白天一样亮。
她写完一页,翻到下一页。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远处军营方向传来号角声,低沉而清晰。
她停下笔,抬起头。
第一缕晨光正爬上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