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抱着塞莱斯特,拼命扇动那双刚刚获得还无比陌生的银翼,朝着远离追兵的方向疾飞。
银翼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声响,速度快得惊人。
然而这爆发式的飞行消耗巨大,短短一段时间后,他便感到力不从心。
体内那股借来的力量在迅速消退,银翼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飞行高度也不由自主地降低。
楚斯年咬紧牙关勉强维持着平衡,视线在下方搜寻,终于看到一条反射着微弱月光的溪流。
他调整方向,艰难地朝着溪边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降落。
“砰!”
落地的冲击远超他的控制。
双腿一软,两人抱作一团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沾了满身的草屑和泥土。
楚斯年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立刻撑起身,急切地看向怀中的塞莱斯特:
“塞莱斯特!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塞莱斯特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稳。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却努力保持平稳:
“龙族的恢复力很强,不必担忧。”
他甚至试图站起身,但动作间明显滞涩。
“让我看看!”
楚斯年的目光紧紧盯着塞莱斯特背后。
他能闻到空气中一丝属于龙血的独特腥甜气息。
塞莱斯特沉默一下,见楚斯年眼神坚持,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侧过身将受伤的那边龙翼缓缓展开。
触目惊心。
原本覆盖着坚硬赤红鳞片、边缘流淌着熔金纹路的华丽龙翼,此刻在根部附近,一大片鳞片翻卷脱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血肉。
伤口处覆盖着一层仍在缓慢侵蚀的冰蓝色结晶,丝丝寒气外溢阻止着伤口的愈合。
翼膜上也有多处破损和灼痕。
整只龙翼的姿态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远不如另一只健康翅膀那般舒展有力。
楚斯年心脏狠狠一揪。
他能想象这伤有多痛,更清楚伤势对飞行能力的严重影响。
那些拂晓秘会的魔导师是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塞莱斯特本可以更灵活地战斗,至少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龙翼伤口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鳞片,被触碰的龙翼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那是疼痛引发的本能反应。
塞莱斯特立刻将龙翼收了回去,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他转过身避开楚斯年满是愧疚和担忧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
“小伤,很快会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斯年背后同样破损的衣衫和隐约透出的血迹上,语气生硬地转开话题:
“你背上也受了伤。溪水很凉,但可以清洗一下免得感染。”
说完,他率先朝着溪边走去,步伐虽然极力维持平稳,但仔细看仍能察觉一丝因疼痛而带来的微跛。
走了一会儿,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回头,见楚斯年仍站在原地,低着头,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轮廓和紧抿的唇线。
塞莱斯特静默片刻,转身走了回去。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或解释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楚斯年微凉的手。
楚斯年指尖轻颤,却没有挣开。
塞莱斯特微微俯身,让自己与楚斯年平视。
那双竖瞳在近距离下清晰地映着楚斯年此刻的神情,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疏离与高傲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认真。
“保护自己的伴侣是我应尽的职责。是我判断失误追踪落空,反让你落入险境身陷囹圄。”
他顿了顿,握着手的力量微微收紧。
“而你在我受伤坠落时没有独自逃离。你救了我,维伦提斯。”
说完,这位初见时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龙族,竟缓缓松开手。
在楚斯年惊愕的目光中屈起一条腿,以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半跪在他面前。
月光洒落,照亮塞莱斯特低垂的头颅和那对此刻收敛所有锋芒的龙角。
他仰起脸,自下而上地看着楚斯年,月光流淌过轮廓分明的侧脸,将非人的俊美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泽。
声音比溪水更加沉静,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楚斯年耳中:
“若您对我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守护尚存一丝认可与感激——”
他微微停顿,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微而专注的光芒:
“那么,请您允许我亲吻您的手背。”
楚斯年怔住。
他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塞莱斯特,看着这个曾经高傲得仿佛世间万物皆应俯首的龙族,此刻敛去所有锋芒,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等待着他的回应。
夜风吹过拂动两人额前的发丝,也带来塞莱斯特身上混合了血腥、硝烟与一丝清冽龙息的独特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溪水潺潺,远处传来不知名夜鸟的啼鸣。
楚斯年缓缓地,将自己那只曾被对方紧紧握住,此刻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向前伸出了一些。
月光下,那只手修长白皙,关节处还带着些许擦伤和尘土,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塞莱斯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
他微微低头,伸出自己的手,以一种极其轻柔而稳定的力道托住楚斯年的指尖。
然后他低下头,唇瓣带着灼伤灵魂的郑重轻轻印在楚斯年温热的手背上。
那是一个短暂却无比清晰的触感,带着唇上微凉的温度。
当塞莱斯特重新抬起头时,他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托着楚斯年指尖的那只手并未松开。
他仰视着楚斯年,眼眸中的郑重并未因这一吻而消散,反而沉淀得更加深邃。
他继续说道,声音比刚才更加沉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信:
“您无需因我的伤势而自责。”
他微微用力,握紧楚斯年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过去。
“您的灵魂孕育着龙晶,这固然是我们联结的证明,是未来和平的希望。
但维伦提斯,请您记住——”
他的目光锁住楚斯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即便没有龙晶,您也依然是我的伴侣。保护您是我的本能更是我的誓言。与这些相比,区区翼伤不过尔尔,并不碍事。”
话语里没有安慰的绵软,他是在告诉楚斯年,他的守护和受伤与龙晶无关,与责任或感激也无关,只源于“伴侣”这个身份本身。
所承受的伤痛,在他眼中轻如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