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角落,几株腊梅在寒风中傲然挺立。
林渊的身影在梅花树下闪烁,十指或弹、或戳、或捻,带起一道道尖锐的破空声。
他并未动用真元,纯粹是以肉身力量和招式精妙在演练《碎玉指》。
指尖过处,飘落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
如今在强大的悟性加持下,他早已今非昔比,《碎玉指》这门黄级指法在他手中,熟练度短短几日便已到了熟练境界。
朱婉莹抱着个手炉,远远地坐在廊下,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这个小鬼练功了。
那张稚嫩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与沉静,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扰其心神。
就在这时,小玲儿快步走来,在朱婉莹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婉莹秀眉微蹙,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修,别练了,有客人来了。”她扬声喊道。
林渊立刻收功,体内沸腾的真气缓缓平复。
他走到朱婉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身锦袍,头戴玉冠的赵世勋,在太监的引领下,正穿过月亮门,朝这边走来。
赵世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容,他目光越过庭院,径直落在廊下的朱婉莹身上,眼神里满是柔情与关切。
”婉莹,听闻你前些时日受了惊吓,我心中担忧,特地入宫来看看你。”
他的声音温和,像是三月的春风,可朱婉莹内心却是一片复杂。
这个母妃临死之前为她找的未婚夫,其实在朱婉莹心中一直挺重要的。
他温文尔雅,面貌俊朗,又对自己多有体贴,至少在侯府寿宴之前,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现在一想到自己出京前一日,侯府寿宴上,这个自己所倚重的未婚夫看着她被一众贵女羞辱,责备而又不管的模样
朱婉莹就撇过了头去,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语气疏离,“玄武侯世子有心了,我很好,不劳挂怀。”
赵世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早已料到会是这般光景,也不恼怒,上次的确是他太心急了,自认为已经掌控了这个百依百顺的公主。
谁知道仅仅是一次没有站到她身边,就如此使小性子,果然和晓芸比起来,这个被皇帝宠坏的三公主还是多有不如。
赵世勋忽略掉朱婉莹语气当中的疏离,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开始变得专注深情。
“婉莹,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他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悔。
“那日祖母寿宴,是我不对,让你受了委屈。可你要明白,在侯府,在那么多长辈和同辈面前,我也有我的难处。”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若是换做以前的朱婉莹,或许心就软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出京,路遇绑匪的无助,以及被刺杀,陷害时的惊险。
朱婉莹就怎么听就怎么刺耳,当初他侯府落魄的时候,是自己拿出母妃的嫁妆给侯府填补了这么多年的亏空。
是自己苦口婆心的去劝父皇再给侯府一个机会,
然而他是怎么对自己的,面对他老祖母刁难的时候,责怪,埋怨。
在自己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他人又在那里,恐怕还在侯府中享受着荣华富贵,花天酒地。
真要担心自己,为何出事之后的第二天没有来,这都过了三四天才来,还说担心她。
她朱婉莹只是心善,并不是傻,真正的关心与假关心她还是分得清楚。
难处?”
朱婉莹终于转过头正视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有的只是平静。
“你的难处,就是眼睁睁看着我被冤枉,被一众贵女奚落,一言不发?赵世勋,我以前真是高看你了。”
赵世勋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他没想到朱婉莹会如此直白地戳穿他的伪装。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婉莹,你误会了。我当时只是想,事后再私下为你解释,不想在人前与她们争执,那只会让你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将目光转向了旁边默然不语的林渊身上。
“秦修是吧!前日还要多谢你为婉莹解围,作为婉莹的未婚夫,未来的驸马,自当有所表示。
这样吧,我与三皇子交好,三皇子殿下又素来爱才,你如今虽是公主伴读,官居七品,但终究只是个虚职,实在有些委屈你了。
若你愿意,我可为你引荐三皇子,以你的才能,再加上三皇子与我的扶持,将来封侯拜将,亦非难事。”
赵世旭一番话说的诚恳,朱婉莹却气得浑身发抖,她猛上前一步,指着赵世勋的鼻子。
“赵世勋!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
“婉莹,你误会了。”
赵世勋一脸无辜,“我只是爱惜秦小兄弟的才华,不忍他明珠蒙尘罢了。你我将来……终究是一家人,他的前程,不也是你的体面吗?”
“谁跟你是一家人!”朱婉莹俏脸涨得通红,“秦修是我的伴读,他的前程,不劳你费心!”
赵世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往日对他言听计从的公主,如今却处处给他难堪,他是男人,他也要脸的。
赵世勋盯着朱婉莹,眼里掠过一丝恼怒。
“婉莹!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考虑!
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如何在将来皇室的斗争之下生存,如今唯有早早的站队,方能在未来保住你我的性命。
大皇子不受陛下待见,二皇子又是一个纨绔,唯有三皇子德才兼备,未来必是那位子的最佳人选。”
“我的将来,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朱婉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心也彻底凉了几分。
说的好听是为了她,实际还不是为了他侯府的荣华富贵。
父皇对自己的宠爱他看不见吗,如今却来拉自己掺和皇位之争。
即使她是一个什么政事都不懂的公主,也明白皇位之争是有多么凶险。
如今皇后还在位,外戚势力强大,哪怕是暂时被限制了权力,父皇根本也不敢拿皇后怎么样。
一但等皇后恢复了权势,自己又参与了皇位之争,到时候自己的处境又该如何。
这是真打算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以往自己得父皇宠爱,在后宫中都是如履薄冰,一但参与皇位之争,惹父皇不快,到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一定知道。
“你以后就不要过来了,我俩的婚约就到此为止吧!
我会向父皇禀明情况的,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自安好就行。”
朱婉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刺得赵世勋面色变了又变。
林渊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
他看着赵世勋从温润到恼怒再到急切,表情就好似川剧变脸一般,就格外的想笑。
此人看似城府极深,但实则只是一个拎不清的蠢货,虽然他没有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就无比残酷,下注越早,死的越早。
别的侯府世家都是避之不及,不愿意陷入这个大旋涡之中,这人却还赶着往上凑,林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没有爵位的官员他还能理解一下,毕竟官位只能传一代,为了下一代搏一搏也无可厚非。
但是明明有着世袭爵位,又好不容易傍上了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这天糊开局,不好好讨好公主过日子,却还想着去巴结一个连储君之位都没有定下的皇子。
他真的不知道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以他对皇帝的观察,至少也是先天六七重的实力,以如此境界,活个两百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如今皇帝也才不过七十来岁,还有一百三十多年可活,这么早就开始蹦跶,真当皇帝眼瞎啊!
庭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赵世勋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公主,他第一次感到了陌生和失控。
她怎么敢对自己说解除婚约,难道她不知道,没了他,她就是一个真正无依无靠的公主。
哪怕有着皇帝的宠爱,但是皇帝也不可能随时在她身边。
一但有事除了侯府,她还能依靠谁。
赵世勋整理了一下衣袍,掩去自己眼中的慌乱,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婉莹,我想我们之间多有误会,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今日所说的话语。”
他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林渊,“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
婚约之事乃是父母之命,不可轻废,不然有损皇家颜面。”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朝别院外走去,背影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朱婉莹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脸色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