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被吞咽下肚的树叶密信,如同在厄勒克特拉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炽热的巨石。希望的波澜尚未平复,更巨大的恐惧与焦虑便接踵而至——莉迪亚。那女孩冒着杀身之祸传递消息,如今自身已如风中之烛。
厄勒克特拉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不能连累那唯一可能通向外界的光源。她依旧每日在窗前看云,在灯下静坐,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目光更加幽深,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潭。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莉迪亚,寻找着既能保护她,又能维持这条脆弱联络线的方法。
机会来自于一次克吕泰涅斯特拉心血来潮的“家庭晚宴”。席间,气氛冰冷如霜,只有银匙触碰盘碟的细微声响。埃癸斯托斯也在座,他那毫不掩饰的、在母亲与女儿之间流转的觊觎目光,让厄勒克特拉如坐针毡。席间,一名侍女不慎将酒水洒在了埃癸斯托斯的袍袖上。
克吕泰涅斯特拉眉头未皱,只淡淡瞥了那侍女一眼。埃癸斯托斯却勃然作色,若非在“王后”面前,恐怕当场就要发作。
次日,厄勒克特拉便从莉迪亚口中听闻,那侍女被调去了洗衣房,那是最苦最累的去处。厄勒克特拉心中一动。晚膳时,她故意在莉迪亚奉汤时,衣袖“无意”拂过汤碗,滚热的汤汁溅出少许,落在她自己和莉迪亚的手背上。
莉迪亚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伏在地。
厄勒克特拉捂着手背,蹙起眉头,却没有看莉迪亚,而是转向端坐主位的克吕泰涅斯特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迁怒:“母亲,这笨手笨脚的丫头,连汤都奉不好,留在身边实在碍眼。不如将她打发去洗衣房,也好让她学学规矩。”
克吕泰涅斯特拉抬眸,锐利的目光在女儿和伏地的侍女身上扫过。厄勒克特拉脸上只有属于骄纵公主应有的不耐与恼怒,看不出任何破绽。
“既然我儿不喜,”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就依你。”
莉迪亚被带走了,表面上是受罚,实则脱离了这随时可能暴露的险境。厄勒克特拉用一次看似任性的举动,保护了那微弱的薪火。她知道,联络暂时中断了,但只要莉迪亚活着,活着离开这核心监视圈,未来就还有希望。
然而,就在厄勒克特拉刚刚完成这次危险的暗中运作后不久,一场真正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在迈锡尼的宫阙之内炸响。
那是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清晨。克吕泰涅斯特拉正在织房宫内,对着地图听取埃癸斯托斯关于边境驻军换防的汇报。突然,宫外传来一阵极不寻常的、由远及近的喧嚣!那是金属甲胄碰撞的沉重声响,夹杂着怒吼与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怎么回事?!”克吕泰涅斯特拉猛地站起身,金冠下的面容瞬间凝霜。
一名心腹侍卫浑身浴血,踉跄着冲了进来,嘶声喊道:“王后!不好了!是……是帕特洛克罗斯将军的旧部!他们……他们反了!已经杀到了前庭!”
帕特洛克罗斯!阿喀琉斯挚友的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克吕泰涅斯特拉脑中炸开!这些忠于阿伽门农、更确切地说,是忠于已故英雄阿喀琉斯及其派系的悍勇部卒,他们不是早已被分散调离或严密监控了吗?怎么会突然集结,还杀入了宫城?!
埃癸斯托斯脸色剧变,立刻拔出佩剑,吼道:“保护王后!”他麾下的死士迅速集结,堵住了织房宫的入口。
但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显然,叛乱者是有备而来,且战斗力极其强悍。他们高呼着“为阿伽门农王复仇!”、“清君侧,诛妖后!”的口号,如同狂暴的犀牛,冲击着宫门的防御。
战火,瞬间从宫门蔓延至前庭,又迅速向内廷烧来。华丽的廊柱被撞断,珍贵的陶器在混战中碎裂,昔日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宫殿,顷刻间化作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克吕泰涅斯特拉站在织房宫门口,透过厮杀的缝隙,能看到那些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叛军士兵。他们眼中燃烧着积压已久的仇恨与愤怒,目标明确——直指她这个“弑君妖后”!
一支流箭“嗖”地射入织房宫,深深钉在她身旁的地图上,箭尾兀自颤抖。埃癸斯托斯慌忙举盾护在她身前。
克吕泰涅斯特拉却一把推开了他。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惊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反而燃起了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极度冰冷的怒火。她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看着那些试图将她拖下王座的叛军,嘴角竟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好……很好……”她低声自语,仿佛在欣赏一出戏剧,“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得我再费心去找了。”
她转身,对埃癸斯托斯下达了冷酷至极的命令:“调‘毒蛇’卫队上来。不必留活口,一个……都不必。”
“毒蛇”卫队,是她暗中组建的、最为冷酷无情、也只效忠于她个人的秘密武力。他们的出现,意味着这场宫廷叛乱,将以最彻底、最血腥的方式被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