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前的焦躁被一种近乎野兽护崽般的凶狠取代,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你……想怎么样?”
这态度,已然称不上友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只要答案不如意便会立刻爆发的决绝。
“哥!你冷静点!” 张坤心头一跳,立刻察觉到兄长语气中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试图缓和这骤然紧张的气氛。
张擎天看着儿子这副如同炸毛雄狮般的模样,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被他这混不吝的态度给气笑了,笑骂了一句:“好小子!真是长脾气了,敢跟你老子瞪眼睛了是吧?” 说着,他抬起那蒲扇般的大手,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张乾那颗刺猬般的脑袋上。
力道不大,带着点无奈,更带着点……唯有父子之间才能理解的亲昵。
张乾就那样梗着脖子,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没有低头,更没有还手。他只是用那双执拗的眼睛看着父亲,重复着,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是我兄弟。同生共死,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这句话,重若千钧。
“哈哈哈哈——!” 张擎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洪亮而豪迈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驱散了不少阴霾。他用力拍了拍张乾结实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与傲然,“你小子!真让你爷爷说准了!你这驴脾气,你这护短的性子,最像他老人家年轻时!”
他收敛笑容,目光扫过手术室的大门,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我真要是把你这些兄弟交出去,别说你跟我急眼,我回家,你爷爷就能直接用他那根老拐杖打断我的腿!”
他顿了顿,胸膛微微挺起,那股执掌海城多年的枭雄气概勃然而发:“再说了,在这海城!咱们张家要铁了心保几个人,谁能拦着?谁敢拦着?!就算是他京都李家,手伸得再长,到了我这海城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他再次重重一拍张乾的肩膀,声音沉稳如山:“把心给我老老实实放回肚子里!让你那些兄弟安心治疗,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外面的天,就算真塌下来了——” 张擎天声如洪钟,带着一诺千金的重量,“——老子帮你们顶着!”
张家,军人世家出身,祖辈的血性与铁骨,一代代传承下来,脊梁就从未弯过!
“扑通!”
一声闷响。
张乾那壮硕如山的身躯,没有任何犹豫,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这个顶天立地、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退缩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了一个最简单、却最沉重的字:
“爹!”
背对着儿子的张擎天,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带着那份举重若轻的淡然:“行了,少来这套。等这事儿过了,有机会,带你那几个兄弟来家里坐坐。你老子我,别的没有,好酒管够!你爷爷估计也很想见见。”
说完,他龙行虎步,径直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那宽厚的背影,仿佛真的能为身后的孩子们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
李家庄园深处,气氛却与海城的凝重决然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的,是如同火山喷发前般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与即将焚毁一切的狂怒!
灵堂已然设下。得知长子惨死海城的消息,李天养的父亲李海舟,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随即又被无尽的怨恨和暴戾填充,双眼赤红,如同一头濒临疯狂的困兽!
“集结人手!立刻!马上!去海城!我要让张家,让那些杂碎,给我儿陪葬!!” 李海舟的咆哮声在议事厅内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之前已经亲自将电话打到了海城张家,得到的,却只是张擎天一句轻飘飘的回复:“李天养的尸首已经给你送回去了,好好安葬吧。礼金,也在路上了。”
这近乎羞辱的冷静,彻底点燃了李海舟最后的理智。
“妈的!欺人太甚!张擎天!我与你势不两立!!” 李海舟睚眦欲裂,猛地拔出腰间配枪,就要冲出厅外集结死士。
“站住!”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如同冷水般泼下。
“你这般,像什么样子?冷静些,从长计议。”
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如同沉睡雄狮般的李家老爷子李策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悲恸,只有深不见底的阴沉和算计。
“父亲!天养死了!他死了啊!您让我怎么冷静?!怎么从长计议?!” 李海舟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父亲,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
“我知道!” 李策勋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压下了儿子的躁动,“我知道天养死了!我比你更痛!但那不是你现在带着人莽撞地冲去海城送死的理由!”
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李海舟,以及厅内其他群情激愤的李家核心成员,声音冰冷而清晰:“海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他张擎天经营了几十年的后花园!是你带这点人就能闯进去,还能全身而退的吗?张家的底蕴,他们私藏的火力,你难道不清楚?!你用手枪,去跟人家的微冲、散弹枪拼?那跟拿着烧火棍去撞刺刀有什么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的狠厉:“我不希望,我刚没了孙子,转头再没了儿子!这个亏,我们李家吃了,但绝不会白吃!”
李策勋站起身,拄着龙头拐,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稳定地走到议事厅的主位前坐下。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听着!”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高效而残酷的决断,“两件事,立刻去办!”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立刻调集我们能动用的、信得过的人手,化整为零,分批次,用不同的身份,秘密进入江城!在江城给我物色、扶植代理人,不惜代价,务必在江城站稳脚跟,扎下根!我要让江城,成为我们李家插入东南的一颗钉子,成为我们新的后花园!到时候,再以江城为跳板,慢慢地蚕食,一步步挤压他张家的海城!我就不信,他张家真能在海城只手遮天?!”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动用一切隐秘渠道,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国际上知名的杀手组织和亡命徒!记住,要匿名,通过中间人,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我们李家直接牵扯进去的把柄!”
“任务只有一个字——杀!”
“每杀掉张家一个核心成员,赏金一百万!如果是张家嫡系,比如张乾、张坤……” 李策勋的眼中寒光一闪,“八百万一条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毒:“还有江城!所有跟那个叫林寒渊的杂碎沾亲带故的,有一个算一个,也给我列入格杀名单!同样,杀无赦!”
然而,他话锋猛地一转,带着一丝深深的忌惮:“但是!林寒渊的那个爷爷,那个糟老头子,先别动!让他再多活些日子。”
他看着众人的目光,有些无力的道:“那就是个没捅的马蜂窝!林寒渊不死,就绝对不能动他爷爷。否则,林建国真要是死了,林寒渊直接公开林建国的功勋老兵的身份,直接掀了桌子……我们李家,必死无疑,万劫不复!那个圈子的能量,是恐怖的,更是要命的,我们李家承受不起。这么玩,不值得!”
一条条清晰而阴狠的命令从这位李家定海神针的口中吐出,高效,迅速,带着老牌豪门的底蕴与毒辣。
随着他的话语,李家这尊盘踞在京都的庞然大物,彻底从沉睡中被惊醒,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开始向着遥远的东南方向,展露出它恐怖的能量与不死不休的报复决心!
一场席卷江城与海城的腥风血雨,已然在李策勋的轻描淡写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