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独孤云澈处归来,墨倾倾只觉身心俱疲,挥之不去的疑虑与自责让她的心很沉重。
她正欲独自静一静,却忽闻宫人慌慌张张来报:夏贵妃晕倒了!
这消息如一块巨石,重重砸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墨倾倾几乎未加思索,立即起身疾步赶往夏贵妃的寝宫。
赶到宫门时,正遇上提着药箱走出来的李太医。墨倾倾连忙拦住他,气息微喘:“李太医,贵妃娘娘她……?”
李太医躬身回话:“七公主放心,贵妃娘娘只是一时气虚体弱,又加忧思过度,方才晕厥。老臣已开了益气安神的方子,悉心调养几日,应无大碍。”
墨倾倾听罢,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几分。她犹豫片刻,还是轻步走向内殿。侍立的宫人见她到来,面面相觑,虽知夏贵妃不喜这位七公主,但如今主子昏迷未醒,她们也不敢擅自阻拦。
殿内药香淡淡,却驱不散那股积郁已久的压抑气息。
墨倾倾放轻脚步,走近床榻。夏贵妃静静躺在那里,面色苍白,连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了太多化不开的愁绪。
望着她比记忆中消瘦憔悴许多的容颜,墨倾倾鼻尖一酸。
她默默立于床边,不敢靠得太近,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唯有这般静静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夏贵妃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目光初时有些涣散,随后便落在了床边的墨倾倾身上。
那一瞬,墨倾倾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着预料之中的斥责与驱赶。
然而,预料中的风暴并未降临。夏贵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悲伤,有一闪而过的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与一种认命般的沉寂。她没有说话,也未移开目光,就那样静静看着。
“母妃……”墨倾倾怯怯开口,“您感觉可好些了?李太医方才来看过,说是气虚,需好好静养……”
夏贵妃依旧不语,只缓缓合上眼帘,半晌,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热切回应,却也没有驱赶。这已是六皇子去后,夏贵妃对她最“平和”的一次。墨倾倾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几分微弱的欣慰,又涌起更深的酸涩。
事实上,夏贵妃内心的波澜远比表面剧烈。时间是最残酷的良药,它无法抚平丧子之痛,却足以让最尖锐的恨意逐渐麻木。在一次次的泪水和绝望之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而夏家的荣耀与前路,却不能随之葬送。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掠过墨倾倾,落在空茫处,声音平淡:“有劳你费心,本宫累了,想歇息了。”
这便是送客之意。墨倾倾连忙起身:“那……儿臣告退,母妃好生休息。”她行礼告辞,一步三回头地缓缓退出寝殿。
走出殿门,秋风拂身,墨倾倾却感觉不到凉意,心中唯有一片沉重的茫然。
心中郁结难舒,她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陈怡安居所的宫苑外。陈怡安正坐在院中石桌旁烹茶,见她神色恍惚地走近,便含笑招手请她入座。
“瞧你眉间紧锁,”陈怡安递来一盏温茶,语气温和,“可是又遇上什么难处了?”
墨倾倾捧着茶盏,暖意透过瓷壁传来,却融不化心底的寒凉。她摇了摇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陈怡安细观其色,沉吟片刻,道:“我听闻……独孤云澈昨夜宇了?”
墨倾倾心头一跳,握着茶盏的手指悄然收紧。她垂下眼帘,避开陈怡安探询的目光,低声道:“是……确有此事。”
“可知是何人所为?”陈怡安追问,语气体贴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墨倾倾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绝不能让人知晓那与她有关。
她抬起眼眸,目光微闪,轻声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闻三皇兄素来对独孤云澈颇有微词。”她顿了顿,轻声补充,“或许,是他在暗中安排了什么。”
陈怡安听罢,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他并未全然采信,却也不再深究,只点了点头,将话题轻轻带过:“原来如此。”见墨倾倾依旧眉宇不展,想到她与夏贵妃之间僵硬的关系,便想寻些别的话来宽慰她。
“说起来,”陈怡安语调和缓,带着些许追忆往事的怅然,“我幼时在宫中,也曾有过一段难熬的光景。那时母妃失势,我亦受尽冷眼,甚至曾被一位皇子推入冰冷池中,若非宫人及时发现……”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消散在风中,转而望向墨倾倾,目光柔和,“但那些,终究都过去了。”
他浅浅一笑,视线落在墨倾倾面容上,带着几分感慨,温言道:“七公主,我知你今日去探望了母妃,也略闻你们之间种种。不过,既成过往,便让它过去吧。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顺遂?宽宥他人,亦是放过自己。”
墨倾倾抬头轻声道:“多谢你安慰我,这其中道理我都懂,会试着放下的。”
陈怡安含笑点头:“你能这般想,自是最好。”
他凝视着墨倾倾的侧颜,忽而轻声说道:“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的眉眼,尤其是这双眸与耳畔的轮廓,像极了我那位早逝的小姑姑。她是我父皇最小的妹妹,曾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可惜红颜薄命,她是凤禾姑姑嫁到北临后才出生的……”
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桩旧事,一番感慨,却如一颗无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墨倾倾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陈怡安这看似无心的话语,恰似在命运棋盘上落下的一记轻子,悄然指向那个被岁月尘封许久的巨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