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嚎戈壁的边缘,是生命与荒芜的交界线。白日里,灼热的风卷起沙砾,抽打着那些历经千万年风蚀、形态狰狞怪异的岩柱,发出如冤魂呜咽般的尖啸。夜晚,温度骤降,寒气刺骨,裸露的岩石表面甚至会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庞恒三人便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三道紧贴地面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死亡之地。
他们没有选择黑玄宗封锁的任何一条常规路径。庞恒凭借着那一种近乎直觉的指引,选择了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径——穿越一片极其不稳定的流沙区边缘,攀爬过一道布满了锋利碎石、连妖兽都不愿靠近的陡峭岩脊。
过程凶险万分。庞恒伤势未愈,行动迟缓,数次险些坠入流沙或被落石所伤,全赖龙馨拼死相助。杨坚虽醒,但精神受创,体力也未曾恢复,只能咬牙紧跟。当他们最终有惊无险地踏上戈壁内部那坚硬而冰冷的土地时,三人都已是筋疲力尽,身上添了数道新的擦伤和划痕。
但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他们成功绕开了黑玄宗的所有明岗暗哨,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潜入了这片被封锁的区域内部。
就在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的、夹杂着惊恐尖叫、绝望哀嚎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骨髓被同时吸吮剥离的诡异声响,顺着凛冽的晨风,断断续续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庞恒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借助一块巨大岩柱的阴影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穿过几根如巨人骸骨般矗立的岩柱,前方的景象让他们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沙石地,中央矗立着半座坍塌已久的、不知属于哪个时代的古修洞府入口,残破的石门上还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符文。而此刻,这片空地已然化为了血腥的屠宰场!
一支大约由十余人组成的小型商队,连同他们的驼兽,横七竖八地倒毙在地。与石滩村、黑风寨如出一辙,所有的尸体都呈现出那种诡异的灰败色,干瘪空洞,生命的概念被彻底抹除。
而在这些尸体的中央,那个身披破烂斗篷、身形依旧臃肿却明显透着一股外强中干气息的屠夫,正站在那里。它的一只手上,正捏着最后一名还在挣扎的商队护卫的脖子。那护卫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最终化为又一具灰败的。
屠夫随手将那干尸扔开,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黑红色浊气。它周身的秽气比起全盛时期稀薄了太多,而且运转间明显能感觉到一种滞涩与不稳定,显然,庞恒之前差评其协调性引发的反噬以及血遁的代价远未恢复。
但它似乎更加饥不择食了。连这样一支普通商队都不放过,试图通过吞噬这些微薄的生命能量来加速自身的恢复。
似乎是刚刚了一顿,屠夫的感知略有松懈。直到庞恒三人从岩柱阴影中缓缓走出,它才猛地转过头。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看清庞恒的瞬间,先是骤然收缩,显露出一丝极其意外的惊愕,随即便被一种火山喷发般的、混合着旧恨与新仇的疯狂怨毒所彻底淹没!
是你!!!
沙哑扭曲的咆哮如夜枭的啼哭,打破了戈壁清晨的死寂。屠夫那臃肿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周身的秽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你竟然还敢追到这里来?它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庞恒,尤其是他依旧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明显行动不便的左臂,那目光中的怨毒迅速掺杂进了一丝残忍的兴奋与贪婪。
好!很好!省得我再去找你!它咧开乌黑的嘴唇,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笑容狰狞而嗜血,刚才只是开胃小菜,现在,该享用正餐了!
我要把你连皮带骨,连同你那诡异的力量一起吞掉!连本带利收回一切!
话音未落,它那重伤未愈的身躯竟强行爆发出一股凶戾的气势,周身稀薄的秽气疯狂凝聚,化作数道比之前细小却更加凝练、速度更快的黑色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如群蜂出巢,朝着庞恒劈头盖脸地射来!它竟是打着趁庞恒同样状态不佳,先下手为强的主意!
然而,面对这迅疾而来的攻击,庞恒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与上一次在谷地中仓促遭遇、被动接战不同。这一次,他是追寻者,是猎手!他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且在追踪的这几日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推演、复盘与屠夫的交手过程,分析其力量特性,思考应对策略。
吞噬黑气?特性是腐蚀、同化、湮灭生命概念?
庞恒不退反进,步履一错,于数道黑色箭矢的缝隙中穿过!他的动作远不如全盛时期迅捷,甚至带着明显的僵硬和迟滞,但却精准地预判了每一道箭矢的轨迹!
同时,他眼中微光一闪,那破碎的精神力强行凝聚起两缕细微如发丝的差评之力,无声无息地发出!
第一缕,目标并非箭矢本身,而是屠夫体内那正在运转、凝聚秽气发出攻击的能量凝聚速度!
第二缕,则精准地作用在那几道已经离体的黑色箭矢攻击轨迹的必然精准度上!
差评生效!
屠夫只觉得体内那刚刚提起的、运转本就晦涩的秽气骤然一滞,如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凝聚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一拍!而那已经射出的数道黑色箭矢,则在飞行的过程中,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足以影响结果的偏折!
噗!噗!噗!
原本应该封死庞恒所有闪避角度的箭矢,此刻却因为他那精妙的预判步法和轨迹的微妙偏折,纷纷擦着他的衣角射空,钉在后方的岩柱或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却未能伤到他分毫!
屠夫那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它无法理解,为何这个看起来比它伤得更重、更加虚弱的人类,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它的攻击?
它狂怒地咆哮,再次催动秽气,试图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但庞恒根本不给它机会!
他如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围绕着行动因伤势而明显迟缓的屠夫不断游走,避其锋芒。每一次屠夫试图凝聚强大的攻击,庞恒的差评便会如期而至——差评其灵力运转的流畅度、差评其噬灵黑气的稳定性、差评其攻击范围的掌控力……
这些差评并非一次性消耗巨大的强力否定,而是如附骨之疽般的、持续不断的干扰和削弱!它们消耗的精神力相对较小,对庞恒负担不大,却精准地打在屠夫力量运转的一个个关键节点上,让它空有强大的力量本源,却如一个关节生锈的巨人,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凝滞与别扭,十成力量发挥不出五成!
战斗的节奏,第一次被庞恒牢牢掌控!
屠夫气得连连咆哮,周身秽气暴走,却始终无法有效地击中如滑溜泥鳅般的庞恒,反而因为强行催动力量,引动了体内的旧伤,嘴角再次溢出了乌黑的血液,气息也变得更加紊乱。
它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状态远不如它的人类,对于它力量的弱点似乎已经了如指掌!那诡异的能力,在对方更加精妙的运用下,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缠和致命!
吼!卑鄙的虫子!只会躲躲闪闪!它发出不甘的怒吼,猩红的眼中开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庞恒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看准屠夫因愤怒和伤势而露出的一个巨大破绽,身形猛地一顿,不再游走,而是首次主动向前踏出一步!
他右手并指如剑,那布满细微裂痕的指尖,一缕极度凝练、带着他此刻所能调动全部意志之力,开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