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直接钻入脑海的冰冷低语,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过灵魂,留下的寒意远比永冻山脉的风雪更加彻骨。岩缝内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Θ的波动……新鲜的……携带者……”
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对方能感知到Θ能量,并且将他们标记为“携带者”?是敌是友?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纯粹基于能量特征进行“分类”的存在?
陈婉儿死死攥着金属圆盘和晶体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两件物品此刻异常安静,内部的能量流转平稳,却隐隐对外界那窥伺的气息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与屏障。是它们遮掩了更明显的能量波动,才没让那“东西”立刻采取行动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岩缝外,风雪依旧呼啸,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和冰晶摩擦般的低语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极度紧张下的集体幻听。
但没有人敢放松。老马握着铁钎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岩缝入口被风吹动的雪帘。李明缓缓调整着姿势,将匕首换到更便于突刺的角度。林月将小磊的脸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看到大人们恐惧的眼神。铜钱喉咙里持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沉呜咽,受伤的前腿肌肉紧绷。
阿伦蜷缩在最角落,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完了……它们真的在……”。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外面除了风雪,再无异常。
“走……走了吗?”二狗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不知道。”陈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尝试将一丝精神力附着在晶体碎片上,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岩缝外探去。碎片传递回的感知模糊而混乱,风雪的能量湍流干扰严重,但那种阴冷的、带有窥探欲的特定气息,确实消失了。
至少暂时离开了。
“不能待在这里。”老马咳嗽了两声,强行将涌到喉咙的血腥气压下去,声音嘶哑但坚决,“那东西……不管是什么,它知道我们在这儿。等风雪再小点,必须走。”
走去哪里?向上,是未知的、可能通往“冰骸祭坛”的险峻山脊,同时可能更接近那个发出低语的“东西”。向下,是可能潜伏着“商人”、“拾荒者”、“血犬”等多股亡命徒的冰谷,同样是死路。
陈婉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属圆盘。父亲留下的两件物品都在发出微弱的、但方向一致的共鸣脉动,指向山脉更高处,那片被能量乱流和浓雾笼罩的区域。父亲最后的信息,关于“冰骸祭坛”和“钥匙碎片二”的线索,也在那里。
他们没有退路。后退意味着放弃父亲可能尚存的希望,放弃“净化”的可能,也意味着可能落入山下那些更加现实、更加贪婪的势力手中。
“向上。”陈婉儿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血丝,却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去父亲指引的地方。”
这个决定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但在绝境中,明确的目标比盲目的逃避更能凝聚人心。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在岩缝中艰难地休整。分食了最后一点带着冰碴的肉膏,融化雪水补充水分。陈婉儿轮流为老马、铜钱和自己引导晶体碎片中微弱的Θ能量,虽然无法治愈,但至少能缓解痛苦,延缓崩溃。
风雪在午后时分终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能见度略微提升。他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整理好所剩无几的行装,检查了简陋的武器,众人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次踏出岩缝。
永冻山脉的陡坡比想象中更难攀爬。积雪下隐藏着光滑的冰层和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需要试探,需要互相借力。陈婉儿将金属圆盘贴身放好,晶体碎片则握在手中,既作为方向指引,也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能量威胁。
铜钱行走极其艰难,三条腿在陡坡上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几次滑倒,都被旁边的人及时拉住。老马每爬一段就必须停下剧烈咳嗽,脸色越来越差。小磊被林月和李明轮流背负,孩子的体重对他们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上升的过程缓慢而痛苦。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发困难。风雪虽减,但气温更低,那种混杂着紊乱能量的冰煞之风无孔不入。陈婉儿不得不更频繁地激发晶体碎片的能量,形成微弱的光晕笼罩住最脆弱的小磊和铜钱,这对她本就未恢复的精神是巨大的消耗。
不知爬了多久,天色再次暗沉下来。他们找到一处相对背风的冰岩凹陷,作为今夜的第二处宿营地。这里比之前的岩缝更加暴露,但也更高,视野略微开阔。
趁着最后的天光,陈婉儿站在凹陷边缘,望向下方。来时的路早已隐没在云雾和暮色中,而四周,是永冻山脉沉默而狰狞的群峰。在斜对面一座稍矮的山脊上,她似乎看到了几点微弱的、绝非自然形成的闪烁光芒,像是篝火,又像是某种设备的指示灯。
是“商人”他们吗?还是其他势力?
而在更远处,山脉更深处的云雾中,偶尔有极其庞大的、暗沉如渊的阴影轮廓一闪而逝,伴随着隐约的、直接作用于心灵的低沉脉动。那是“监视者”?还是山脉本身的某种地质奇观?无人知晓,但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挥之不去。
夜幕降临,真正的酷寒降临。没有燃料,无法生火,他们只能再次挤作一团。陈婉儿将金属圆盘和晶体碎片放在中间,两件物品发出的微光和稳定的能量脉动,成了这寒夜中唯一的心灵慰藉和微弱的热源。
她不敢深睡,强撑着值守上半夜。精神在极度疲惫与强制清醒间拉扯,眼前的黑暗仿佛在流动,幻化出各种扭曲的影像——父亲染血的脸庞,“掠食者”破茧而出的狰狞,“监视者”无形的窥视,还有那冰冷低语的回响……
就在她意识恍惚,几乎要陷入混沌时,手中紧握的晶体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不同于以往的温热感!
她猛地清醒,低头看去。只见碎片内部那些乳白色的光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汇聚,最终在碎片中心,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光点。光点微微闪烁,频率与她怀中金属圆盘的脉动完全同步。
更奇异的是,当她顺着光点“指引”的方向(并非碎片本身指向的东北方,而是微微偏向正东)望去时,在漆黑的山体轮廓线上,大约数百米外,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淡蓝色荧光,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另一个能量节点?父亲的另一个标记?还是……陷阱?
陈婉儿的心跳加速。在这绝望的攀登中,任何一点异样的线索都可能是转机,也可能是致命的诱惑。
她轻轻推醒身旁半睡半醒的李明,指向那点微光的方向。
李明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勉强捕捉到那在风雪中飘忽不定的蓝色光点。“有东西……能量反应?还是磷火?”
“不知道。”陈婉儿低声道,“但碎片和圆盘同时有反应。可能是父亲留下的……也可能是别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与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去,还是不去?
在这生死边缘的绝壁上,任何选择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但那点微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闪烁的星辰,吸引着所有濒临绝望的旅人。
陈婉儿看着怀中安然沉睡的小磊,看着咳血不止却依旧紧握武器的老马,看着疲惫不堪的同伴们。
或许,那会是下一个“共鸣棱镜”般的庇护所?或许,那里有父亲留下的更多信息,甚至……补给?
她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天一亮,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