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泼洒在青阳高中的操场上,却驱不散胡一骨髓里那层鬼手带来的永恒寒冰。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左手藏在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鬼手苍白皮肤上那些微微凸起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游移的黑色符文。
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细微却钻心的麻痹刺痛,提醒着他这非人之物的存在。
“胡哥!发什么呆呢?”杨浩咋咋呼呼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他夹着篮球,额角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走啊,小卖部,冰镇汽水搞起!这天儿热得邪门!”
胡一勉强扯了扯嘴角,压下喉咙口因反噬和疲惫翻涌上来的铁锈味。“你先去,我缓缓。”声音有些沙哑。
“又‘缓缓’?”杨浩凑近,大大咧咧想拍胡一肩膀,手伸到一半,目光扫过胡一空荡荡的左袖管,动作顿住了,声音低了几分,“行吧,给你带一瓶。你这脸色…啧,跟糊墙的腻子似的,比昨天还白。”
胡一没力气反驳。
昨夜又是被锁龙井的噩梦和鬼手内部新蔓延的荆棘状符文的灼痛折磨得几乎没合眼,镜魇核心带来的那点力量提升,在日益加剧的反噬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他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让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针刺般的痛楚稍稍平息。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几个学生抬着一个软绵绵的男生匆匆跑过,后面跟着面色焦急的校医和教导主任张胖子。
“又一个!这都第几个了?”一个女生捂着嘴,声音带着恐惧。
“王明!高三(3)班的!刚才上着物理课,突然就一头栽桌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旁边有人补充道。
胡一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不是孤立事件。
几天前,高二一个女生在食堂排队时毫无征兆地晕倒;昨天,一个高一男生在体育课上跑着跑着就直挺挺摔了下去。
校医给出的诊断都是“不明原因的低血糖”或“过度疲劳”,但症状出奇地一致: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灰,嘴唇苍白干裂,眼窝深陷,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和活力的植物,散发出一种衰败枯萎的气息。
一股熟悉的、带着腐烂甜腥的阴冷感,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拂过胡一的感知。
是鬼手传来的微弱悸动。它对这些“枯萎”的气息产生了反应,并非吞噬的渴望,而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和警惕。
“让让!都散开!别围着!”张胖子挥着手,额头冒汗,指挥着人把昏迷的王明往医务室方向抬。
他经过胡一身边时,脚步微顿,那双被焦虑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东西——不是对学生健康的担忧,更像是对某种失控局面的恐惧。
他的目光在胡一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又移开,匆匆跟了上去。
人群嗡嗡议论着散开,空气里残留着惊惶和不安。杨浩也忘了汽水,凑到胡一身边,压低声音:“胡哥,邪门了是吧?这都第三个了!老王头那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胡一没说话,目光追随着被抬走的王明。在他的进阶阴阳眼视野中,王明的身体轮廓周围,缠绕着几缕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祥粘腻感的灰绿色“气”。
这些“气”如同微型的藤蔓,正缓慢却持续地汲取着王明身上残存的生命光晕,那光晕微弱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胡一。”一个微凉、带着压抑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林薇。她不知何时出现在胡一身旁,脸色比胡一好不了多少,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感觉到了吗?”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声音细若蚊呐,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好浓…好浓的‘腐烂味’…就在那边…”
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越过喧闹的人群,死死地盯向西区——那片笼罩在陈旧建筑阴影下的区域。
那里,爬满藤蔓的废弃实验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它底层那个被无数怪谈缠绕的旧女生盥洗室,是林薇所有恐惧指向的终点。
“像…像什么东西烂透了…在泥沼底下沤着…”林薇的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还…还有一种‘吸’的感觉…像…像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在偷偷地嘬…”
她描述的“腐烂味”和“吸吮感”,精准地对应了胡一阴阳眼捕捉到的、缠绕在王明身上的灰绿色衰败之气!
那不是疾病,是某种污秽之物在暗中掠夺活人的生命精气!
胡一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鬼手在袖管里传来一阵细微的、针刺般的悸动,皮肤下的黑色符文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邪恶气息,游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带来更清晰的麻痹痛感。
“是那间盥洗室?”胡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
林薇用力点头,脸色惨白如纸:“就是那里!味道…越来越浓了…它在…它在变强!胡一…我怕…”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镜魇被吞噬了,但那面作为媒介的古镜并未彻底消失,它碎裂了。
难道镜魇的消失,反而释放了盥洗室深处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那个传说中穿着红裙自杀的女生?
林薇的感知从未如此具象化过,这只能说明一点——盥洗室里的东西,力量正在急剧增强,活动变得更加活跃和贪婪!
“耗子,”胡一猛地转向杨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离西区远点!尤其是那个旧盥洗室!听到没?”
杨浩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地点头:“知…知道了胡哥!我保证绕着走!”
胡一最后看了一眼西区那阴森的方向,拉着依旧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林薇,快步汇入放学的人流。
左臂鬼手的冰冷感在感知到西区传来的污秽气息后,似乎更加刺骨沉重。
林薇的预警,如同一口被敲响的丧钟,在他耳边疯狂回荡。
平静的校园生活,终于被这无声蔓延的“枯萎”彻底撕碎了伪装。
一场迫在眉睫的灾难,正在那间布满污垢的旧盥洗室里,贪婪地张开它无形的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