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斋的油灯,光芒摇曳不定,将胡一靠在八仙桌旁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挣扎于崩溃边缘的心神。
林薇的眼泪在鬼手上留下的那丝微弱净化气息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腕部鬼纹更加疯狂、更加贪婪的搏动。
那冰冷的“容器”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钻入脑海,与体内淤积的纯阳灵力灼烧经脉的剧痛、双腿冻伤的刺骨冰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永无止境的炼狱图景。
槐木心带来的短暂安宁如同幻梦,鬼纹的反扑变本加厉。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阴煞之气来填补鬼纹那深不见底的渴求,来压制这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冰火冲突。
普通的怨灵已如隔靴搔痒。
目标,锁定在西区——那片被都市夜话论坛标记、辣椒酱符箓感应中阴气最盛、远超锅炉房和体育馆仓库的凶煞之地,那片他曾撕裂蛇纹结界的仁爱医院废墟更深处。
深夜,城西废弃的仁爱医院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骸骨。
胡一再次站在那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外。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与死亡气息比上次更加浓重,仿佛整片区域都在缓慢地“死去”。
他穿着深色衣物,左肩的伤口在阴气刺激下隐隐作痛,冻伤的双腿如同灌铅。
腕部的鬼纹在靠近这片区域时,搏动变得急促而兴奋,暗红的光芒在荆棘符文间流转,传递出强烈的吞噬欲望。
左臂深处那根漆黑的骨刺,也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如同嗅到了同源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灌入肺中。
没有结界需要撕裂,上次强行破开的缺口似乎已被幽冥教放弃,或者…融入了更深层的黑暗。
他沿着熟悉的路径,如同融入阴影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潜入医院内部。
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包裹着他,灰黑色的阴气翻滚如沸水,无数混乱的怨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针雨,持续冲击着玉佩构筑的脆弱屏障。
他避开了上次与钢筋巨蟒战斗的区域,那里的空间裂缝虽然闭合,但残留的幽蓝死寂气息依旧让他心悸。
目标,是更深的地下——太平间,或者那些未曾探索的、传闻中用于秘密实验的区域。
循着鬼手对精纯阴煞的本能感应,他来到医院地下二层。
这里空气更加污浊,浓烈的福尔马林残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血肉腐败的甜腻腥气。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暗褐色污渍的铁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比别处更加粘稠、更加猩红的阴气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在流淌。
就是这里!
胡一停在门口阴影里,调整呼吸,将意念沉入鬼手,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铁门的瞬间——
嗡!!!
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缝中爆发出来!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褪色、扭曲!
清虚斋、医院走廊、黑暗…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猩红!浓稠、粘腻、仿佛由无尽鲜血构成的雾气,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刺鼻的血腥味疯狂地涌入鼻腔,粘稠的液体感包裹着皮肤,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无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哀嚎、诅咒声,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交响乐,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呃啊啊——!”胡一痛苦地抱住头颅,这纯粹由血腥和怨念构成的精神冲击,远比之前的混乱画面更直接、更狂暴!
玉佩的清凉气息瞬间被冲垮!
就在这血雾弥漫、哀嚎震天的幻象中,一个身影,缓缓地在胡一面前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少年。
他背对着胡一,身形瘦削,穿着一件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衣衫。
他站在一片狼藉的院落中央,脚下是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体。
有老人,有妇女,有孩童…断肢残骸散落一地,鲜血汇聚成小溪,汩汩流淌。
浓烈的怨气和绝望如同实质,从每一具尸体上蒸腾而起,汇聚到少年身上。
少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哭泣。但他的右手…胡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右手,并非血肉!而是一只完全由森森白骨构成的利爪!
五根指骨尖锐修长,关节处缠绕着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荆棘符文!
白骨爪尖,兀自滴落着粘稠温热的鲜血!
这白骨鬼爪…这荆棘符文…与胡一的左手,何其相似!不,是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材质是白骨而非嫁接的鬼手!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胡一的心脏,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那张脸…沾满了飞溅的血污,扭曲着极致的痛苦、疯狂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但那张脸的轮廓、眉眼、鼻梁…除了因痛苦而扭曲变形,除了沾染血污,除了眼神中那深不见底的疯狂…与他胡一,赫然有九成相似!
“不…不可能…”胡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难以置信的嘶哑声音。
灭门?白骨鬼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少年?这是幻象?还是…被鬼手吞噬怨念冲击出的精神污染?
然而,那少年仿佛听到了胡一的心声。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疯狂绝望的眼睛,猛地抬起来,穿透了浓稠的血雾,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胡一!
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是看仇敌!看另一个“自己”!看…镜像的眼神!
“嗬…嗬…”少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那只滴血的白骨鬼爪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带着滔天的怨煞与毁灭的气息,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朝着胡一的咽喉抓来!
幻象?但这冰冷的杀意和直击灵魂的怨毒,真实得让胡一浑身汗毛倒竖!
他毫不怀疑,如果被这只白骨鬼爪抓住,他的灵魂都会被撕碎!
“滚开!”胡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本能地抬起自己的鬼手,五指同样箕张,掌心萦绕起狂暴的阴雷之力,带着湮灭的气息,狠狠迎向那抓来的白骨鬼爪!
轰——!!!
两股同源而暴戾的力量,在粘稠的血雾幻象中,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