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的身影,如鬼魅般自黑暗中浮现,落地无声。
他刚一站定,那把熟悉的破旧摇椅便发出一声“吱呀”的呻吟,一道醉醺醺的懒散声音飘了过来。
“回来了?”
刘初源不知何时已躺在椅上,手里拎着酒葫芦,没看宁凡,视线落在漆黑的夜空,像是在跟空气说话。
宁凡不语,只是静静站着,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药草香,在山顶的寒风中悄然弥散。
“哼,长本事了,出门一趟还知道顺手牵个‘小尾巴’回来。”
刘初源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天上挪开,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浑浊眼眸,此刻微微眯起,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起身,只是将搭在扶手上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对着宁凡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抹。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衣角的灰尘。
嗡!
宁凡只觉得神魂深处猛地一震,那道由神秘强者烙下的追踪印记瞬间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那股时刻悬于头顶的窥伺感,彻底烟消云散。
宁凡后颈倒竖的汗毛缓缓平复。
他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股远超他想象极限的恐怖力量,以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方式,抹去了一个他目前需要仰望的存在的后手。
“下次出门,屁股擦干净点,别什么脏东西都往家里带。”
刘初源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躺回摇椅,晃晃悠悠,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懒散模样。
“离七峰会武没几天了,你要是还在这凝气境晃悠,到时候别说是我落魄峰的弟子。”
宁凡依旧没有回答他关于融灵境的话题,他有自己的节奏。
“弟子要闭关。”
他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情绪。
“请峰主布下禁制。”
刘初源闻言,晃动的摇椅停了。
他从椅子上缓缓撑起身子,这一次,他深深地看了宁凡一眼,那眼神里有三分惊奇,七分探究,仿佛想将宁凡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
“去吧。”
他随意地挥了挥袖袍。
一层无形的波动如水纹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后山那间简陋的小屋,将内外的一切气息、声音、光影,彻底隔绝。
宁凡转身,一步踏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他盘膝坐下,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从储物戒中抓出了那株九阳龙根草。
神药离戒的瞬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那赤红如血玉的草身,仿佛一颗跳动的小太阳,叶片上金色的纹路流淌着炽热的能量,将宁凡的脸映照得一片通红。
【开始吧,小凡凡。】
脑海中,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催促。
【凝气十一重,破肉身枷锁!让你这尊后天神魔之躯,真正挣脱凡胎俗骨的第一道锁链!】
宁凡面无表情,直接将那株滚烫的神药,整株塞入口中。
轰!
药力入口的瞬间,根本无需炼化,一股狂暴到极致的纯阳之力,便如决堤的火山熔岩,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宁凡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一座人形的丹炉!
霸道的金色法力试图镇压,却被那股纯阳之力冲得七零八落。
他全身的皮肤迅速变得赤红,青筋如小蛇般在皮下疯狂扭动,滚滚热浪从他七窍中喷薄而出,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撑住!凡人的肉身,承受不住九阳龙根草的霸道药力,但你的神魔之躯可以!】
女子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将这股力量引导进你的骨骼、你的血肉、你的每一寸经脉!用它来焚尽你体内的凡俗杂质,打碎那道看不见的枷锁!】
宁凡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没有去疏导,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催动《太上神魔镇狱经》,竟主动将全身气血之力迎着那股熔岩洪流撞了上去!
以暴制暴!以刚克刚!
“砰!砰!砰!”
他的体内,传出擂鼓般的沉闷巨响,每一声,都伴随着血肉撕裂般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被一寸寸敲碎,血液在被一滴滴蒸干,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烤成焦炭。
【疯子!你这个疯子!哪有人这么突破的?!】
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惊骇。
她见过无数天骄突破,或温和引导,或小心翼翼,却从未见过像宁凡这般,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催动药力,强行破关!
……
就在宁凡于小屋内经历着烈火焚身般的蜕变时,外界,已然天翻地覆。
咚——!
咚——!
咚——!
圣地最深处,那口万年未曾敲响的古老铜钟,被悍然撞响。
九声钟鸣,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苍茫,如同天神的谕令,传遍了七峰的每一个角落,震得无数闭关的弟子心神摇曳,气血翻腾。
所有初火圣地的弟子,无论是在深山苦修,还是在丹房炼药,腰间的身份令牌都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刺目的灵光,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简短,却足以引爆整个宗门的消息,浮现在所有人的令牌之上。
“三年一度,七峰会武,将于一月后,正式开启。”
圣地内,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冲天的哗然与兴奋。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未等众人从这则消息中回过神来,第二道消息紧随而至,如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为激励弟子,砥砺道心,宗主特许座下六位亲传弟子,参与此次会武,与七峰弟子同台竞技!”
轰!!!
如果说第一条消息是投入湖面的巨石,那这第二条消息,便是一座砸入大海的活火山!
整个初火圣地,彻底疯了!
宗门内部专供弟子交流的灵网光幕上,信息流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滚滚刷新,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我没看错吧?!宗主座下那六位传说中的师兄师姐要下场了?”
“天啊!那可是我们初火圣地雪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真正底牌!我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完了,彻底完了!本来还想拼一把,争个前十混点资源,这下好了,咱们都是去看神仙打架的观众!”
“何止是神仙打架!我三叔的二大爷的邻居是内门执事,他悄悄说,天剑峰那位亲传师兄,三年前就曾孤身一人,一剑越级斩杀过一头铸命境中期的妖王!现在三年过去,谁知道他强到了什么鬼地步!”
“这还怎么玩?魁首的名额,不就是在这六位师兄师姐里内定了?我们还争个屁啊!”
无数弟子哀嚎遍野,所有觊觎魁首之位的天才,此刻都如被浇了一盆冰水,心凉了半截。
所有人都清楚,那六个名字,代表着初火圣地年轻一代真正的、不可逾越的巅峰!
在他们面前,所谓的七峰首席,不过是山丘旁的土堆,黯然失色。
这一次的七峰会武,从消息公布的这一刻起,魁首之争,便已经与其他人无关了。
……
落魄峰,后山小屋内。
外界的喧嚣,被禁制隔绝得一干二净。
宁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的意识,已经沉浸在身体被反复撕裂与重组的极致痛苦与新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仿佛是宇宙初开时第一道裂痕般的声音,在他身体的最深处,悍然响起!
那道无形的,束缚着他肉身潜能的枷锁,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撑断了!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不止的金色气血,如苏醒的太古神龙,自他脊柱冲天而起,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凝气十一重。
破肉身枷锁。
成了!
宁凡缓缓睁开双眼。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变了样。
他甚至不用神识,就能清晰“看”到房间角落里,每一粒漂浮在光线中的尘埃,它们的轨迹,它们的重量。
他能“听”到自己体内,那奔流不息的金色气血发出的,如同大江奔腾、雷鸣滚滚的咆哮!
境界没有变化,但他的力量,他的生命本质,已经完成了一次恐怖的跃迁。
宁凡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身躯。
他只是随意地,攥了攥拳头。
啪!
一声清脆的爆鸣,他拳心处的空气,竟被他纯粹的肉身力量直接捏爆!
宁凡推开了房门。
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眼。
刘初源就站在门外,背着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当他看到宁凡走出来的那一刻,那双总是醉眼惺忪的浑浊眼眸,闪过一抹无法压制的惊骇,手里的酒葫芦“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了。
宁凡的气息依旧是凝气境,甚至比三天前更加内敛,几近于无。
但那副身躯里蕴含的,那种深沉如狱、霸道蛮横的压迫感,却比三天前恐怖了十倍不止!
这小子……到底修的是什么怪物功法?!
刘初源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弯腰捡起酒葫芦,用袖子擦了擦,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子,天变了。”
他将令牌上收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凡。
“宗主的那六个宝贝疙瘩要下场了。”
“我得提醒你,那六个家伙,跟你之前打哭的那几个废物,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刘初源灌了一口酒,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沾过铸命境的血。”
六个妖孽?
越级斩杀铸命境?
这些足以让任何弟子绝望的信息,却没有在宁凡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哪怕一丝涟漪。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眼,问出了自己唯一关心的问题。
“魁首的奖励,还是随便提一个要求?”
刘初源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沉默了足足三个呼吸,才缓缓点头。
“是。”
“而且,这次宗主还额外加了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魁首,除原有奖励外,还能额外获得一枚‘升龙令’。”
“凭此令,可进入一处名为‘化龙池’的上古秘境。”
刘初源死死盯着宁凡的反应。
“那地方……对突破大境界,有难以想象的奇效。”
话音落下。
宁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眸深处,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没有问化龙池是什么,也没有问那六个亲传弟子有多强。
他只是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太一真水,化龙池里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