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乡队的搜查毫无进展,张道士也是一问三不知。
顾青索性不管了,反正也威胁不到自己,等对面再来的时候,自己还能叠几个屯田标记。
入夜的时候,陈长风老爷子带着一队护驾来了。
顾青把他请到茶馆说话。
老爷子带来个好消息。
当初劝降徐大帅部、陈天雄部,方脸长官就上报了,然而岭西参谋部忙的很,一直没时间处理。
最近降将陈天雄率部下,一路踹开集镇,冲锋陷阵,堪称无人可挡,终于让参谋部注意到这个猛将。
一问来历,才知道是一个叫顾青的高人指点,才顺利归降的,再一打听,听说顾青是乡队队长,于是大手一挥,按功行赏。
“那位旅长是我儿子同学,天雄提了一嘴,上面就把你提成县保安团团总了,统管县境五区十八镇的乡队,负责境内治安事宜。”
顾青欣然应下。
十八个镇,一个镇三十个乡丁,就有五六百人了,若是发动村勇,瞬间就能拉起一个团的武装力量。
放在地方上,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事儿要搁在刚穿越那会儿,他是不会认下的,肯定要瞻前顾后,思虑很多。
那时候没实力呀,一定是要明哲保身为先。
好像有个什么哲学家说过,人有几大需求,层层递进,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才会催生出其他需求。
目前的顾青就解决了生理需求,正在解决安全需求。
这种乱世,除了本事,还得有人有枪,才能混的开。
再者说了,舍此不任而防后患,是备风波而废舟楫也!
陈长风任职文件交接明白后,踌躇着问道:“顾团总,您既然能推古今、知前后,能不能算算这乱世……”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天命在谁?”
“这……”顾青一时哑然。
陈长风察言观色,见此心中一震。
顾青这表情,很明显是知道,但是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说不想说。
老爷子悚然,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世间,真有这般人物?
“这种事。”顾青摇摇头,唏嘘道:“这谁说的准。”
陈长风这一问,却让他思绪飘飞到了无弗远届。
半个世纪的战乱啊……
“您多少给提点两句。”
陈长风把手提箱放到桌上,推给顾青。
什么东西。
顾青打开,一片金光闪闪。
里面满满登登都是黄澄澄的小黄鱼。
他啪的合上,“这么多?哪儿来的?”
陈长风说:“我儿冲锋在前,一路攻城摧寨,风险虽多,收益也多。”
这是陈天雄打垮了姓龙的一个主力旅团后,搜来的战利品。
上面拨款让那人扩充武备,他却都贪墨下来,换成了黄金,藏在自己家,最后便宜了陈天雄。
陈长风此次回来,也主要是处理这批黄金,但此刻,却被顾青镇住,准备掏空身家,希望能看透迷雾,寻一个前路。
顾青拎了拎箱子,挺重的,大概有个六七十公斤。
“一共二百根,一根十两。”陈长风压低声音。
那就是两千两。
顾青负手来到窗边,看着码头上来往行人,陷入沉思。
目前市价,一两黄金大概等同于80块现大洋。
这一箱,就是十六万银元。
如果用银元的购买力换算成后世的钱,就是160,000,000,一亿六千万。
若直接套用后世金价,也是九千多万。
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陈长风忐忑的站起来,看着顾青的背影,呼吸都变轻了,生怕打扰到他。
顾青长长一叹。
“舍此不任而防后患,是备风波而废舟楫也。”
“什么?”陈长风没听清。
顾青转过身。
这包间里,只有他跟老爷子两个人。
伸手在手提箱上一抹,当即收进了系统背包。
陈长风瞳孔骤缩。
袖里乾坤?
再看向顾青时,眼中更添三分崇敬。
“文房四宝。”顾青坐下。
陈长风应声,噔噔噔下楼,寻着掌柜,“掌柜,借文房四宝一用。”
掌柜刘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边拿东西边说:“老爷子,您还好吧?”
陈长风脸色酡红,双手都在发抖,多年城府也难以压制,只勉强道:“没事,没事。”
回到楼上,铺开信纸,递上毛笔。
他拿着墨和砚,在一旁磨墨。
顾青接过笔,沉吟片刻,提笔写道:
“蓍草占筮,焚甲卜龟;文王演卦,武侯课对。
袁李推背,青田吟炊;兴亡有数,人民万岁。”
陈长风在旁看着,只觉得十分奇妙。
这里面的人物,全是古时候的命理大家,每一个都大名鼎鼎。
周文王、诸葛武侯、袁李的推背图,青田先生的烧饼歌……
最后那一句,应该是说天命不过是人心向背。
其实民国以来,也一直在提倡民为邦本,本固邦宁,陈长风倒也理解。
顾青笔下未停,稍一思量,就继续写道:
三朝鼎盛,天朝上国,西洋慑龙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奴颜虎狼辈。
黄花之血,三民之义,欲开太平岁;攘外安内,万里围剿,何曾念东北。
顾青越写越顺,整个人似乎陷入某种状态中,根本没注意,这句话写下的同时,码头上突然起了风。
几乎是一瞬间,河岸上波翻浪涌,裹挟着泥沙的风呼呼吹着,天地间一片肃杀。
“要下雨了!”
“收工,收工。”
码头上的船家纷纷吆喝。
刚出去的船也转头回来。
天上乌云卷聚,遮天蔽日。
信纸被穿堂风吹起,陈长风眼疾手快,上去按住。
顾青一撩袖子,继续写:
“狼子野心,犯我神州,买办皆溃退;百万青年,泣血山河,英勇树丰碑。”
天像一块沉重的铁灰色巨云,直直压向码头,河水不安地翻涌,用力啃咬着堤岸。
空气又湿又重,粘在皮肤上。
风呼啦呼啦吹着,缆绳绷紧,吱呀作响。所有人闭紧了嘴,埋头疾走。
搬运工的号子声消失了,只剩下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给货物盖上防水布的 “哗啦” 声。
整个天地,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攥紧了,并且在不断地施加压力。
狂风穿堂而过,刮得茶馆里的桌椅当啷乱响。
“怎么回事?”顾青抬起头。
“要下雨了。”陈长风前去关窗户,“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顾青转过头,继续写:
“文夕大火,花园洪水,道蝼蚁命微;还乡屠刀,渣滓公馆,积忠骨累累。”
一道无声的闪电在乌云深处豁开一道惨白的光亮。
“咔嚓!”
茶馆的窗户骤然炸开,木屑乱飞。
半顷屋角,塌了下去。
陈长风惊呼一声,“怎么回事?”
顾青一惊,意识到什么,手一抖,蘸饱浓墨的毛笔掉落,在信纸上一滚,恰好将后半部分涂抹的看不清楚。
几秒钟后,滚雷如同蒙着厚布的战鼓,“轰隆隆” 地从远方闷响着推移过来,震得人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