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笔记本合上，指尖从键盘移开。花瓣还夹在纸页之间，她没拿出来，只是轻轻拍了下封面，像是确认它还在那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社长发来的消息：“你在哪？校刊新栏目定了，《大学必做清单》，你写第一篇。”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
“我？”她回过去。
“不然呢？”社长语音弹出来，声音带着笑，“你最近写的几篇都被转发疯了。社里讨论半天，都说你最懂年轻人心里想什么。”
林小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写字时袖口卷到一半，手腕露出一截，皮肤很白，但没什么特别的。她把袖子放下来，打字：“可这种清单……是不是太生活化了？校刊不是一向偏深度吗？”
“就是因为深才要轻松一点。”社长说，“现在大家天天焦虑绩点、实习、保研，连喘口气都觉得浪费时间。我们想做个能让人停下来想想‘我还想做什么’的东西。”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她抬头看，樱花已经快落完了，枝头零星挂着几朵，阳光照得透亮。
“你要真实，别整虚的。”社长又补了一句，“不用写‘拿奖学金’‘进学生会’这种大家都懂的。写点你真觉得值得做的事。”
她没再回消息，把手机扣在膝盖上。
电脑还开着，文档空白着。她新建了一个文件，打下标题：《大学必做清单》。
第一行写了“参加一次没人认识你的活动”，第二行是“在图书馆待满一整天”。她停顿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删掉重来。
第三条，她打了七个字：“谈一场校园恋爱”。
敲完她愣住了。
心跳突然快了一拍，像踩空台阶的感觉。她盯着那句话，手指移到删除键上，悬着，没按下去。
过了几秒，她又把这句话加了回去。
“只是列个单子。”她小声说，“又不是非做不可。”
她截图发给张悦，附言：“社长让我写这个，你说我是不是该把‘按时吃饭’也加上？”
不到十秒，对话框跳出一个狗头表情包。接着是文字：“第一条就炸了，你终于开始关心自己了？”
林小雨关掉聊天窗口，把脸埋进枕头里闷了一下。再抬头时耳朵有点热，但她嘴角动了动，没忍住笑了。
她重新看向文档，光标闪着。她把那句“谈一场校园恋爱”保留了下来，在后面加了个括号：“不强求结果，只认真开始。”
然后她点了保存。
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陈昊。
她接起来：“喂？”
“小雨。”陈昊声音很稳，但语气比平时正式，“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意见。”
“你说。”
“我妈托人问我，要不要认识一个人。”
林小雨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
“谁啊？”
“是我表姐的儿子，也在咱们学校，大一计算机系的。”陈昊顿了顿，“我妈说……人家条件不错，性格也好，要不要见见？”
林小雨没说话。
“我知道这听着挺奇怪。”陈昊笑了笑，“但我妈最近老念叨，说大学是找对象的好时候，早点定下来省心。她还说，你看张悦都异地了，陈昊你怎么还不上心？”
林小雨松了口气，跟着笑了：“所以你是被逼急了来找我商量？”
“差不多。”他说，“我不是怕见了不好推脱嘛。你帮我出个主意，这种事……该怎么回？”
“你就说……还在适应大学生活。”她说，“或者，不想谈恋爱。”
“可我说不出这么直接的话。”陈昊叹气，“我怕伤了家里人的心。”
林小雨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她想起高中时陈昊总躲在后排抄作业，老师点名他回答问题，他站起来半天说不出话。后来他开始写随笔，一篇一篇投给文学社，慢慢敢在讲台上读自己的文章。
“你可以告诉他们。”她说，“我现在只想先把话说清楚，别的以后再说。”
“说得对。”陈昊声音轻了些，“其实我也觉得，不该因为别人着急就随便开始一段关系。”
两人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林小雨坐在原地没动。电脑屏幕暗了下去，她重新点亮，打开那份清单文档。
她在“谈一场校园恋爱”下面，新增了一条：
“先学会和异性正常说话。”
字体工整，像是写下一句承诺。
她盯着这两行字看了一会儿，关掉电脑，起身走到书桌前收拾东西。打印出来的清单初稿被她折好，塞进背包侧袋，正好压在那片樱花花瓣上面。
她拎起水杯和饭盒，开门走出去。
楼道里有人在晾衣服，水珠从衣角滴下来，在瓷砖上砸出小圆点。她绕过去，脚步没停。
下了楼，夕阳斜照在教学区的台阶上，暖黄色铺了一地。路上学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往食堂方向走。
她混进人流，走过林荫道时，听见身后有人喊：“小雨！”
是社长，从文学社活动室门口探出头。
“写好了？”他问。
“初稿有了。”她说，“你要看吗？”
社长摆手：“不急。等你改到自己满意再交。”
他靠在门框上，语气忽然轻松：“不过我猜，你肯定写了‘听十场讲座’那种标准答案吧？”
林小雨摇头。
“那你写了啥？”
她看着他，没立刻回答。
几秒后她说：“第一条，是谈一场校园恋爱。”
社长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哟，可以啊！有目标了？”
“没有。”她摇头，“就是觉得……很多人可能都想试试，但不敢说。”
社长收了笑，点点头：“这话有意思。很多人都在装不在乎，其实心里挺想知道，怎么才算开始。”
“所以我加了一句。”她说，“不强求结果，只认真开始。”
社长看着她，眼神变了点：“你这哪是写清单，你这是给人递台阶呢。”
林小雨没说话，只是把背包往上提了提。
“行。”社长转身往屋里走，“等你定稿，我们排版。下期校刊头版留给你。”
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路过公告栏时，她看见上面贴着社团招新海报。辩论社、摄影组、支教团……一张张面孔笑着望向镜头。她停下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那些举着横幅的学生。
其中一张照片里，一个男生正低头调整相机，侧脸清晰。旁边女生指着取景器跟他说话，他笑着抬头。
林小雨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
她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小雨！”是社长又追了出来。
她回头。
“你刚才说的那句‘认真开始’。”社长站在两米外，手里拿着一叠稿纸，“我觉得……比很多情书都诚恳。”
林小雨没动。
“你有没有想过。”他问，“你自己什么时候准备开始？”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
远处传来食堂开饭的铃声。
人群动了起来，走廊上的学生加快脚步。一阵风穿过树梢，吹起她的发尾，也掀开了背包侧袋的一角。
那片樱花飘了出来，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