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掌还按在石碑边缘，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止戈”二字上，像一条细线不断往下爬。他整个人靠在赵梦涵肩上，骨头缝里都在叫，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白璎珞刚包好的布条，黑得发紫。
没人说话。
三百修士站着，枪尖插地，像一片铁林。
风一吹，残雾散尽，石碑嗡了一声，像是回应什么。
林宵忽然觉得胸口一热。
不是疼，也不是累，而是一种从心口炸开的暖流，顺着经脉往四肢冲。他猛地绷直了背，手指抽搐了一下，指甲在石碑上刮出一道白痕。
赵梦涵察觉到他身体一僵，立刻抬手按住他后心，寒气顺着掌心渗进去，压住那股躁动的热流。
“别乱动。”她声音低，但没松手。
白璎珞也察觉到了，眉头一皱，快步绕到他背后，手指搭上他脊椎，指尖一凉——经脉里灵力在乱撞，像要冲破血管。
“他在强行归元？”她低声问。
赵梦涵摇头：“不是强行。是……功法自己动了。”
林宵咬着牙，没说话。他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灵力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开始自发回旋。每一次循环，都比上一次更快、更猛。那股暖流从心口涌出，和《九转龙象决》的真意撞在一起，嗡的一声，像是两股雷在体内炸开。
他右手撑地，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行气图，歪歪扭扭，但符路清晰。灵力顺着那道痕往丹田走，刚进气海，赤心印记猛地一跳，整条左臂的血管都鼓了起来，皮肤下泛起暗红的光。
“要突破了。”白璎珞盯着他背心，声音发紧。
赵梦涵立刻换掌为贴，掌心寒气凝成细丝，缠上他主脉，减缓灵力冲击速度。她低喝：“守住丹田！别让那东西带偏了路！”
林宵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牙关咬得咯咯响。经脉像被刀片刮过，骨头缝里全是锯齿般的钝痛。右臂伤口崩得更开，血直接往外喷，溅在碎石上滋滋作响。
但他没停。
他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刚打完一场生死战，身体被榨干，反而触到了瓶颈的边。现在灵力自己动了，说明功法和赤心印记产生了共鸣，这是突破的契机，错过就没了。
他闭眼，内视丹田。
灵力在气海里转了七圈，第八圈开始提速，第九圈时，轰的一声，气旋成环，九道灵流锁在一起，像龙盘虎踞。
可就在这时，赤心印记突然暴动，心口那团热流猛地炸开，灵力瞬间失控，冲向奇经八脉。
“不好！”白璎珞脸色一变，抬手就咬破指尖，血珠滚落，她用血在林宵背心画符，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道妖族古咒成形，妖气顺着符纹钻进他体内，和暴动的灵力撞在一起，硬生生把乱流拽回正轨。
赵梦涵同时加大寒气输出，寒丝如网，缠住主脉，减缓冲击。她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却稳：“第九次循环，不能断！”
林宵牙龈都咬破了，嘴里全是血腥味。他死死守住丹田，脑子里只剩一句口诀：“龙象九转，我为主宰！”
一遍，两遍，三遍……
灵力第九次冲过气海，轰——！
丹田炸了。
不是真的炸，而是某种封印被冲开，九道气旋彻底成环，灵力如江河倒灌，从四肢百骸涌回丹田，再轰然炸开，冲向全身。
他整个人腾空一寸，又砸回地面。
赵梦涵被震得后退半步，手掌差点脱开。白璎珞死死按住他背心，指甲掐进皮肉，才没让他翻倒。
林宵睁眼。
眸子一瞬间泛金，又迅速归黑。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一缕灵力从指尖溢出，凝成寸长刀锋，轻轻一划，地面裂开三尺长的缝，碎石腾空而起，悬在半空，抖得像筛子。
百里内，飞鸟惊散。
山林间灵气暴动，像潮水般往这边涌，地面震动，草叶无风自动。
“聚气九重……”白璎珞喃喃。
赵梦涵收回手，指尖冰晶碎裂，掉了一地。她看着林宵的背影，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一寸。
林宵慢慢站直，左脚往前踏了一步。
地面裂纹顺着鞋底蔓延，咔嚓一声，脚边石头炸成粉末。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五指收拢，拳风一震，空气嗡鸣。
“终于到头了。”他咧嘴，笑了一声，嗓音沙哑，但透着股狠劲。
这一境，他从杂役爬上来，被人踩过，被陷害过，靠嘴皮子活命，靠拳头开路。现在，他站到了聚气境的顶点。
不是靠谁赏，不是靠谁让，是自己一拳一拳打上来的。
他转身，看向三百修士。
没人动。
但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疲惫、沉重、怀疑，而是亮了。像夜里走久了，终于看见了火光。
林宵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灰，指节咔咔响。
“都站着干嘛？”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仗打完了，伤没好，灵力也没满。现在不调息，等明天敌人杀回来再调？”
一个年轻修士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枪。
另一个修士立刻盘膝坐下，闭眼归元。
一个接一个，三百人陆续坐下，调息的调息，包扎的包扎。
林宵没坐。
他走到那块“止戈”石碑前，伸手摸了摸碑面。血已经干了，但“止”字那一撇上，还留着一道红痕。
他盯着那道痕，忽然抬脚，一脚踹在碑角。
石碑晃了晃，没倒。
“立得住，不代表站得稳。”他低声说。
赵梦涵走过来，站他旁边，没说话。
白璎珞也跟了过来，看了眼石碑，又看了眼林宵：“你打算留着它？”
林宵笑了笑：“留着。但不是当和平碑，是当——战碑。”
他转身，走向队伍后方，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赵梦涵皱眉：“你要干什么？”
“收尸。”他头也不回，“我兄弟死在妖兵手里，连尸首都找不全。现在仗打完了，该把人带回去。”
白璎珞一愣：“那边……还有残尸？”
“有。”林宵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三百人里，死了十七个。我数过。”
空气静了一瞬。
赵梦涵立刻跟上：“我去。”
白璎珞咬了下唇：“我也去。”
林宵点头，从腰间摸出火折子，抖了两下，没点着。他皱眉，又试了一次。
火光一闪，照亮他半边脸。
他低头看着火苗，忽然道：“等会儿进林子，别走散。那边瘴气还没散，地上有藤蔓，踩错了会被吸干。”
赵梦涵嗯了一声。
白璎珞问：“你右臂还能用？”
林宵活动了下肩膀，疼得咧嘴，但手没抖：“废不了。还能挥刀。”
他抬脚往前走，火光摇晃，映在三人脸上。
林子边缘，雾气重新聚起，绿得发暗。
林宵第一个踏进去，火光往前一送。
地面上，一截断枪插在泥里，枪尖朝上，挂着半片染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