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扑到眼前，林宵的手指仍在向前伸。
掌心贴地的刹那，赤心印记猛地一颤，残存的金光如退潮般回卷，在三人身周凝成一圈摇晃的光环。那光极淡，像是风中残烛，却硬生生将扑来的黑雾逼退了半寸。
赵梦涵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强行咬住舌尖撑住身形。她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血丝，指尖寒气微闪，迅速在光环外缘覆上一层霜膜。霜层刚成，便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边缘已经开始融化。
“撑不住多久。”她声音发涩，气息断续，“这魔气……会吃灵力。”
谢红绡单膝跪在石台边缘，刀尖拄地，右臂衣袖已烧去大半，露出焦黑一片的皮肤。她低头看了眼刀柄，裂纹从护手蔓延至根部，符文黯淡无光。
“再砍三下，刀就废了。”她咧了咧嘴，笑得有些狰狞，“到时候拿骨头砸它？”
林宵没回应。他整条手臂都在抖，经脉里像有烧红的铁条在来回拉扯。佛劫之力被强行压回丹田，可那股躁动并未平息，反而在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视野泛起金斑。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
幻象来了。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之上，脚下是断裂的长枪与破碎的铠甲。远处，无数人影跪伏在地，口中念着“救我”。而他自己站在高处，披着染血的袈裟，嘴角挂着冷笑。
“你才是祭品。”那个“他”开口，声音和林宵一模一样，“你以为你在破局？你只是换了个方式献祭。”
“闭嘴！”林宵猛然抬头，一拳砸向地面。
拳锋触地的瞬间，光环剧烈震荡，几根黑雾凝聚的触须趁机突破霜层，直扑赵梦涵后背。她察觉时已来不及闪避，只能侧身抬臂格挡。
“嗤——！”
寒气与黑雾相撞，发出灼烧般的声响。她的手臂被擦中，皮肤瞬间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僵硬。
谢红绡怒吼一声，翻身跃起，手中长刀划出一道残影，将两根触须斩断。断口处喷出黑烟，竟在空中重新扭合成更粗的一条，反手缠上她的脚踝。
她闷哼一声，被拖得踉跄前扑，刀锋在地面刮出火星。
“别硬拼！”林宵嘶吼，强提一口气，掌心再度发力。光环骤然扩张半尺，将谢红绡拉回防线之内。可这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稳定力道，丹田轰然一震，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地砖上。
血滴落地，竟没有散开，而是被砖缝吸了进去。
那一瞬，他感觉体内的佛劫之力像是找到了出口，疯狂涌向地面。他想收，却收不回来。
“糟了！”赵梦涵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在喂它！快停下！”
“我知道……我知道！”林宵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但我压不住……它要出来……”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猛地弓起，脊背如弯弓般绷紧。赤心印记自胸口透出红光，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赵梦涵毫不犹豫，抬手按上他后颈。
最后一缕寒心真气离体而出，顺着经脉钻入其体内。那股冰凉所过之处，暴走的灵力稍稍驯服，如同滚水被泼进寒泉，暂时沉寂下来。
林宵喘着粗气，冷汗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
“还能动吗？”她低声问，声音已近乎虚脱。
“能。”他点头，眼神恢复清明，“刚才……是你救了我。”
“少废话。”谢红绡靠在石台边，撕下一块还算完好的布条，死死绑住右臂伤口，“现在怎么办？等它把我们全吞了，再听它讲古战场往事？”
林宵撑着地面站起，目光扫过四周。
大厅已不成模样。原本刻满符文的地面大片龟裂，裂缝深处不断涌出黑雾，像是大地张开了无数张嘴。石台倾斜，那本《大寂灭经》滑到了边缘，书页无风自动，却不再发光，仿佛也被魔气污染。
“不对。”林宵忽然眯眼，“这些魔气……太有方向性了。”
他指向左侧墙壁。那里有一处凹陷，形状不规则，却被黑雾格外“照顾”，源源不断地从中喷出浓稠如液的黑暗。
“它不是乱来的。”他声音低沉，“它在护着什么。”
谢红绡抹了把脸，强打精神走近那处凹槽。她用刀尖轻轻刮过边缘，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她说，“有人凿的，而且……时间不长。”
林宵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九个破洞的储物袋还在，但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条褪色的红绸带。
他一直以为这是赵梦涵小时候送的礼物。
直到昨夜，他在翻找旧物时，发现绸带末端绣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和玄微宗禁地石碑上的封印纹一模一样。
而这个符号，此刻正刻在那处凹槽的底部。
“不是她给的。”林宵喃喃道，“是我捡的。”
赵梦涵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这条带子……我不是从你那儿得的。”他解下红绸带，手指摩挲着末端的纹路，“三年前我在后山废墟翻东西，从一堆碎瓦里扒出来的。当时觉得颜色还行，就系上了。”
谢红绡盯着那符号，忽然道：“你把它插进去试试。”
“万一触发什么陷阱呢？”赵梦涵皱眉。
“我们现在在哪？”谢红绡冷笑，“地狱VIp包厢？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林宵沉默两息，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将红绸带末端对准凹槽。
插入的瞬间，毫无阻碍。
仿佛钥匙归位。
嗡——
一道微弱的金光自槽底升起，笔直射向穹顶。光柱并未穿透石顶，而是在半空拐了个弯，斜斜指向地底某处。那里正是黑雾最浓的核心点。
“那是……源头？”赵梦涵瞳孔微缩。
“不止。”林宵盯着光路尽头，“那是控制节点。当年封印的人，留了后门。”
“你确定要碰？”赵梦涵声音发紧，“万一是引魔出世的开关呢？”
“已经出世了。”谢红绡冷笑，“你现在问我‘要不要捅马蜂窝’，可马蜂早在我头上筑巢了。”
林宵没说话。他望着那道光，久久未动。
他知道，一旦动手，可能再也收不了手。
可他也知道，不动手，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连骨头渣都被魔气啃干净。
“我有个问题。”他忽然开口。
“说。”谢红绡握紧刀柄。
“如果这真是封印钥匙……为什么偏偏长在我捡的破布带上？”
没人回答。
答案或许藏在三百年前的某场大火里，藏在玄微宗不愿提起的禁忌中，藏在那个留下“救我”血字的人的记忆里。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还有选择。
哪怕只是一线。
林宵伸手握住光柱。
金光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残余的佛劫之力短暂交汇。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钟声，遥远、沉重、带着某种古老的节奏。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怎么样？”赵梦涵问。
“下面……”他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才是真正的地狱。”
谢红绡吐出一口浊气：“那你打算怎么下去？飞？”
“不用飞。”林宵盯着地面裂缝，“它会请我们下去的。”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猛然一沉。
石台轰然塌陷一角，黑雾化作巨口，直扑《大寂灭经》。赵梦涵抢步上前，一把抓起典籍塞进怀里。谢红绡挥刀斩断数根扑来的触须，却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林宵双目赤红，掌心再次贴地。
光环收缩至极限，仅剩一人宽的距离。
三人背靠背，站在即将崩毁的石台上。
黑雾如潮水般涌来，距离指尖只剩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