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掌贴在飞舟边缘,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气流。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却被船身阵法稳稳推开,只留下呼啸声在耳边回荡。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体内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转,再无半点滞涩。
上一场战斗的疲惫早已散去,连带着赤心印记那股躁动也沉静下来,像一块温热的玉石嵌在胸口。他抬头望去,前方云海翻腾,一道巍峨山门自雾中显露轮廓——青玉阶、金纹柱,两尊石狮镇守两侧,正是玄微宗外门入口。
“到了。”他轻声道。
赵梦涵站在他斜后方,目光落在远处山门前的广场上。那里已有弟子走动,巡逻执事来回巡视,一切如常。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她没说话,只是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腕间那圈冰凉的镯子。
谢红绡靠在船舷边,剑依旧横在膝上。她瞥了眼林宵的背影,嗤笑一声:“你还真打算就这么回去?大摇大摆走进去,跟周玄打个招呼,说‘我回来了,顺便把你踩下去’?”
“为什么不?”林宵回头,嘴角一扬,“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你少装傻。”她冷哼,“你在妖域干的事,血月祭、佛劫共鸣、赤心印记现世……这些消息早该传回宗门了。现在不冲出来围剿你,说明有人压着。可你一露面,就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林宵没立刻回应。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绸带,褪色得厉害,边角还有几处磨损的裂痕。这玩意儿陪了他十几年,从挑水时被赵梦涵塞进手里,到后来每次生死关头都系在臂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渡厄一直闭目盘坐,此刻忽然睁开眼,木杖轻轻敲了下甲板。
“你以为躲着就能避开?”他声音沙哑,“劫种认主那天,你就没退路了。”
林宵皱眉:“我又不是自愿选的。谁愿意天天被佛火烧经脉,醒来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有没有变成疯子?”
“正因你不想要,才被选中。”渡厄盯着他,“那些争着抢着要力量的人,早就迷失在欲望里。而你……一路被打压、被驱逐、被当成弃子,却还敢为别人出头,敢在绝境里笑出声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这才是赤心。”
林宵怔了一下。
他想起寒潭边赵梦涵那一掌,寒气刺骨却护住了他的神识;想起白璎珞被封印前最后的眼神,没有怨恨,只有托付;想起谢红绡明明可以抽身,却一次次拔剑挡在他前面。
这些人,都不是因为他强才站在他身边。
“所以呢?”他看向渡厄,“你现在告诉我,我不光要对付周玄,还得扛起整个修真界的担子?我连通脉三阶都还没彻底稳固,你让我去救世?”
“没人让你现在就去拼命。”老僧摇头,“但你要明白,你走的这条路,早已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命。”
远处山门方向,钟声悠悠响起,穿透云层,震得空气都在轻颤。那是玄微宗召集弟子的信号,平日用于重大仪式或紧急集会。
林宵望着那道山门,忽然觉得它不像从前那样高不可攀了。以前他是仰望,现在却是平视。
“我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他低声说,“我也怕死,怕疼,怕辜负那些信我的人。可如果有一天,真到了非站出来不可的时候……”
他握紧拳头,掌心赤光微闪。
“那我就站出来。”
话音落下,胸口的印记猛地一烫,仿佛回应他的誓言。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竟让他指尖都泛起金纹。
赵梦涵眼神微动。
她听得出,这话不是逞强,也不是热血上头。林宵依旧笑着,可那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沉甸甸的决意。
“你说要守护。”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可谁来守护你?”
林宵转过头看她。
风掀起他的衣角,红绸带在空中轻轻晃了一下。
“你们啊。”他笑了,“还能有谁?”
谢红绡翻了个白眼:“又来这套煽情的。”
“这不是煽情。”林宵摊手,“这是事实。我要是倒下了,你们肯定得替我报仇吧?那不就是守护?”
“你倒是算计得清楚。”她冷笑,“反正死的是你,活下来的还得收拾烂摊子。”
“所以我尽量不死。”他耸肩,“我还欠你三顿酒呢。”
渡厄坐在角落,木杖拄地,目光望向远方。片刻后,他喃喃道:“劫种已醒,赤心当照万古。”
林宵没听清:“您说什么?”
老僧没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飞舟继续前行,破开层层云雾,距离山门只剩十里。下方山谷中有巡逻弟子抬头张望,显然已察觉空中异样。
林宵整了整衣领,将九破储物袋拍了拍,确认符箓和丹药都在。他又摸了摸腰间那枚旧令牌——当年做杂役时偷偷留下的通行令,早已失效,但他一直没扔。
“准备好了?”赵梦涵问。
“早就好了。”他咧嘴一笑,“走吧,回家。”
谢红绡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回家?你确定他们还认你这个弟子?”
“认不认不重要。”林宵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门,“重要的是,我认这个家。”
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促。山门前的弟子开始集结,执事们迅速调动人手,显然是发现了飞舟的逼近。
林宵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缓缓提起,赤心印记与经脉相连,如同一条隐而不发的火线。
他知道,这一进去,不会再有退路。
不会再有藏身的角落,也不会有侥幸逃生的机会。等着他的,可能是清算、是围攻、是无数双质疑的眼睛。
但他必须回去。
不只是为了洗清冤屈,不只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是因为,有些人还在等他回来。
有些事,只有他能做。
飞舟降至千丈高空,速度渐缓。山门全貌尽收眼底,青瓦叠嶂,殿宇林立,熟悉的路径蜿蜒而上,直通内门大殿。
林宵站在船头,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掌心朝天,一缕赤色灵光在指尖凝聚,不暴烈,不张扬,却稳定得如同心跳。
赵梦涵走到他身旁,指尖凝出一丝寒气,悄然缠上他的手腕。
谢红绡握紧剑柄,冷笑:“又要惹大事了。”
渡厄依旧闭目,木杖轻颤。
飞舟破云而下,距离山门仅剩五里。
林宵望着那扇曾将他拒之门外的巨门,低声说道:
“这次,我不会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