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走出回廊,脚步刚踏下最后一级石阶,耳尖忽然一动。
前方拐角处,两名外门弟子正压低声音说话。一个说:“你看见没?他手上那火……根本不是灵焰,是妖气!”另一个接得飞快:“可不是嘛,听说他夜里偷偷去了佛窟遗址,把禁术炼进了身子,迟早走火入魔。”
林宵嘴角一扯,没出声,只放慢了步子,靴底在青石上拖出轻微摩擦声。
两人察觉动静,立刻噤声回头,见是他,脸色刷地发白,慌忙低头退开。其中一个还绊了下台阶,狼狈得像被抽了一鞭子。
林宵看着他们逃远的背影,笑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妖气?我这可是正经烧出来的劫火。”他摸了摸掌心,那里温热未散,仿佛还残留着龙吟般的震颤,“你们不认得,有人可认得。”
他转身朝自己住处走去,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随风晃了一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一把椅子、角落堆着几个破袋。他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块传讯玉符,指尖一抹,一道微光闪过,玉符表面浮现出三日来的消息记录。
一条条翻过,大多无关紧要。直到第三页,几条匿名留言引起他的注意——
“近日所见异火,疑似佛劫残种,恐引宗门浩劫。”
“有弟子夜窥其房,见黑纹缠身,疑已遭邪侵。”
措辞谨慎,却字字指向他体内功法异常。更关键的是,这些留言都经由外门执事堂转发,源头模糊,但用词习惯……林宵眯起眼。
太熟了。
当年周玄陷害他私藏禁书时,就爱用这种半真半假、看似忠告实则煽动的腔调。连“邪侵”这个词,都是那家伙专属的老学究式表达。
“又来这套?”林宵冷笑,“上次靠栽赃败类收场,这次改打嘴仗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径直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药园深处。
一名瘦小少年正蹲在灵草架下除虫,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立刻咧嘴笑了:“林哥!”
这是他早年提携过的杂役童子,姓陈,机灵得很。林宵走过去,随手摘了片叶子揉碎,撒在苗根旁:“最近有没有人找你送信?特别是夜里?”
小陈一愣,眼神闪了闪:“有……前天晚上,执事堂的人叫我跑一趟后山,说有急件要转交。”
“谁让你去的?”
“没见人,是守门弟子递的牌子。”小陈从怀里掏出一枚黑玉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玄”字,边缘打磨光滑,像是常被人摩挲。
林宵接过一看,轻轻吹了口气,玉面泛起一层极淡的灵光波动——是周玄惯用的隐印手法。
“好啊,连童子都不放过。”他把令牌塞回小陈手里,“下次再有人找你,别接。回来告诉我就行。”
小陈用力点头。
林宵离开药园,天色渐暗。他没回住处,反而绕到外门酒肆。
里面喧闹嘈杂,一群年轻弟子围桌喝酒。他挑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壶最烈的烧刀子,喝到半醉模样,摇晃着对邻座嘀咕:“兄弟……你知道啥时候闭关最好不?我觉得……通脉境得趁早冲,晚了根基压不住……”
那人一愣:“你要冲击通脉了?”
“嘘——”林宵竖起手指,“别说出去啊……我打算三天后进闭关室,没人知道……”
说完,他踉跄起身,跌跌撞撞走了。
第二天清晨,藏经阁外。
林宵刚露面,就听见有人高声议论:“听说了吗?林宵昨晚亲口说要冲通脉,可他那功法明显不稳,强行突破只会爆体而亡!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说话的是个陌生面孔,穿着外门服饰,语气笃定得像亲眼所见。
林宵缓步上前,目光一扫,那人顿时语塞。
他不动声色,灵识悄然锁住对方气息,一路追踪。那人浑然不觉,穿过偏殿,拐进后山一处僻静厢房,从袖中抽出一张冰纹符纸,提笔疾书。
林宵无声靠近,躲在门外柱后。
只见那人写完最后一句:“目标欲强行突破,时机已至,请示下一步行动。”随即咬破指尖,滴血封印。符纸边缘赫然浮现一道霜花状印记,与北原雪宗密函上的纹章轮廓如出一辙。
林宵瞳孔微缩。
果然是内外勾结。
他没有现身,等那人离开后才推门而入。屋内无人,桌上只剩残墨和一点未燃尽的符灰。他伸手抚过桌面,指尖沾上一丝极寒之气,不是普通冰系功法能留下的冷意,而是带着某种远距离传送后的空间余波。
线索指向明确。
当晚三更,寒镜台。
这里是宗门禁地之一,平日禁止擅入。据传此台以千年寒镜石筑成,能映照人心,也能作为远距传讯的媒介阵眼。
林宵早已安排可信弟子轮值巡查。约莫子时,那人匆匆来报:“周玄进去了!一个人,没带随从,待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出来了。”
林宵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他独自登上寒镜台,月光洒在石面上,映出一片冷白。他抬起右手,掌心缓缓凝聚出一朵劫火莲。火焰不大,却稳定燃烧,金红交织,隐隐有龙形流转。
他将火莲贴近地面,在周玄曾站立的位置轻轻一扫。
刹那间,石面浮现出一道淡蓝色灵痕,像是被高温灼出的反向印记。紧接着,半行残字浮现出来:
“……心试炼将启,按计行事。”
字迹扭曲,显然传输过程受到干扰,但意思足够清晰。
林宵盯着那行字,良久未动。
原来如此。
周玄早就和北原雪宗搭上线了。一边在宗门内部散播谣言,败坏他名声;一边向外传递虚假情报,让对方以为他状态不稳、急于突破,从而在“冰心试炼”中设局打压,甚至可能直接借试炼规则将他废掉。
一箭双雕。
“挺会算计。”林宵收回劫火莲,火焰熄灭瞬间,照亮了他嘴角的一抹冷笑,“可惜你忘了问一句——我现在,还怕不怕被人说坏话?”
他转身走下石阶,夜风掀起衣角,袖口“不服”二字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回到主殿区域,他并未立即行动。证据已有,但还不够彻底。现在揭发,只会被说成是反击过度,反而让周玄装受害者博同情。
得等。
等一个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等一个他能把所有棋子掀翻在地的时刻。
他站在殿前石栏边,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弟子居所。
那里有一扇窗还亮着灯。
他知道是谁在里面。
但他没有过去。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翌日午时,林宵出现在演武场。
几名弟子正在切磋,见他走近,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想避开,有人偷偷打量,眼神复杂。
他像没察觉一样,走到场边拿起一根废弃的木桩,掂了掂重量,突然发力一折。
咔!
木桩应声断裂,断口平整如削。
围观弟子齐齐一震。
“听说有人觉得我练的是邪功?”林宵把断木扔在地上,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那我倒想问问——你们哪个,敢上来试试这‘邪功’的力道?”
没人应声。
他笑了笑,拍拍手:“不敢就算了。省得待会儿摔疼了,又说是我在背后搞鬼。”
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沉默。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有人颤抖着开口:“他刚才……那一下,至少有淬体九重的力量……可他明明已经是聚气境了,怎么还能把肉身练到这种程度?”
另一人喃喃:“这不是人……这是怪物吧……”
林宵没听见这些话。
他已经回到自己的静室,关上门,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枚锈迹斑斑的铜牌——他做杂役时的身份凭证。
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朵小小的劫火莲。
火焰落下,铜牌边缘开始发红、软化,表面锈层簌簌剥落。
他低声说道:
“想拿嘴杀了我?——那等上了台,咱们再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