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原地,看着那座残破大殿缓缓逼近。它不是幻象,也不是投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建筑,正踏着龟裂的大地朝他走来。每一步落下,地面就震一下,裂缝蔓延得更快。
他没有后退。
体内的灵液已经全速运转,赤金色的流光在经脉中奔涌。玉符贴在胸口,热度未散,反而越来越烫。他知道这东西在回应什么——那座大殿里有和它同源的力量。
大殿停下了。
距离他还有百步。
门开了。
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灰袍,白发,拄着一根断裂的禅杖。那人走得极慢,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林宵认得这张脸,哪怕十年不见,也忘不掉。
渡厄。
他曾是玄微宗最疯癫的老僧,喝酒吃肉,满口胡话,却在林宵被周玄陷害时点破佛劫之秘,后来失踪无踪。
“你来了。”渡厄开口,声音沙哑。
林宵没动:“你在这等我?”
“不是等你。”渡厄摇头,“是拦你。再往前一步,你就不再是人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佛劫不是功法,是种子。”渡厄抬起眼,“种在你心里的,叫‘魔胎’。他们管它叫佛,是因为怕说出真相会动摇三界根基。”
林宵笑了:“所以你现在是来净化我的?像梵音谷那些伪君子一样?”
“我不是来杀你。”渡厄把禅杖往地上一顿,“我是来问你一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林宵沉默。
他当然记得。
他是被扔在山门口的弃婴,是挑水扫地的杂役,是靠一张嘴活下来的林宵。他不是什么天骄,也没想过成仙做祖。可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是为了被人指着鼻子说“你体内有邪物”。
“我记得。”他说,“我是玄微宗的人。”
渡厄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叹气:“那就走吧。让他们看看,一个‘魔胎’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他转身,禅杖一挥,大殿化作一道金光钻进林宵怀中的玉符。震动停止了,但玉符变得更重,像是多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沉睡。
林宵摸了摸胸前的印记,转身往回走。
三天后,玄微宗山门外。
云层压得很低,十几道身影立于空中,衣袍上绣着各宗徽记。为首的是三位长老模样的人,身后跟着数十名执法弟子,阵势森严。
山门前,太上长老负手而立,面色冷峻。赵梦涵站在侧后方,银发垂落,指尖缠绕着一丝寒气,却没有出手。
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宵走上了石阶。
他身上有伤,衣服破了几处,脸上也有血痕,但步伐稳定。九个储物袋还在腰间晃动,最后一个依旧空着。
“到了。”他说。
没人回应。
一名蓝袍长老踏前一步:“玄微宗,交出林宵。此人佛劫入体,魔气未清,已被定为‘魔胎’,须押往梵音谷净化。”
太上长老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目光如刀:“若不交呢?”
“那就是包庇邪祟,与天下为敌。”
空气凝住了。
林宵冷笑一声,直接走上前,站到太上长老身侧:“你们说我是魔胎?证据呢?”
“你体内佛劫之力紊乱,昨夜北境异象正是由此引发!”蓝袍长老厉喝,“此等祸根,岂容存活!”
“哦?”林宵摊手,“那你们怎么不去抓引发异象的大殿?它可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众人一怔。
“你见到了?”太上长老突然开口。
“不止见了。”林宵拍了拍胸口玉符,“我还把它收了。渡厄老和尚亲口告诉我,佛劫是种子,种下它的不是我,而是某些想借‘净化’之名掌控众生的人。”
蓝袍长老怒极:“妖言惑众!拿下他!”
几名执法弟子冲下,掌风直逼林宵咽喉。
他不动。
就在掌力即将触及的瞬间,一股气息轰然炸开。
元婴境!
灵液化雾,赤金光芒自体内冲出,三人被震飞数丈,撞在护山大阵上才停下。
全场哗然。
“元婴……凝成了?”有人失声。
林宵抹了把嘴角的血:“我现在神识清明,功法未变,经脉畅通。谁要验魂,我随时奉陪。但若说我堕魔——”他环视四周,“你们谁敢说自己心中无欲无念?那也算魔?”
没人说话。
这时,人群分开。
周玄走了出来。
白衣胜雪,神情悲悯:“林师弟,天赋卓绝本是幸事,可越是如此,越容易被外力侵蚀。佛劫也好,魔胎也罢,终究是隐患。为宗门安危计,不如暂去梵音谷一行,查明真相。”
林宵盯着他:“你倒是说得情真意切。那你告诉我,昨夜子时,你在哪?”
周玄皱眉:“我在静修。”
“撒谎。”林宵一步上前,“我在北境感应到一丝魔气波动,源头指向紫宸殿后山。而那里——是你每月初七接见外宗密使的地方。”
周玄瞳孔一缩。
“你私通天机阁,借他们之手打压异己。现在又想拿我当祭品,好让玄微宗彻底听命于梵音谷?”林宵声音提高,“你说我是魔胎?那你体内那丝被封印的魔息,又是谁给的?”
周玄脸色变了。
太上长老猛然转头看他:“此话当真?”
“不信可以搜魂。”林宵冷笑,“我就站在这,任你们查。但若今日因恐惧而弃我一人,明日便可弃所有人。玄微宗的门,不是用来关人的,是让人进来的。”
一阵风吹过。
赵梦涵站在远处,手腕轻抖,一根冰丝悄然缠上林宵的手腕内侧。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经脉游走一圈,压下了体内因激愤而躁动的佛劫余流。
太上长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林宵,元婴初成,确非常人所能及。然佛劫之力非同小可,不可轻率处置。”他顿了顿,“暂囚寒渊洞,三日后召开宗门大会,由诸脉共议去留。”
林宵抬头看他:“你不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太上长老眼神复杂,“但我信规矩。”
林宵笑了下,没再争辩。他转身,朝着寒渊洞方向走去。
路过赵梦涵身边时,他脚步微顿。
“讲经堂的课,我还是会去听的。”他说。
她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指尖的寒气又浓了一分。
周玄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慢慢收紧。
当晚,他在密室点燃一枚黑色符纸,火焰呈幽绿色。对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计划有变,他已元婴,且掌握佛劫核心秘密。必须在他开口前——灭口。”
“明白。”周玄掐灭火焰,眼中闪过杀意。
而寒渊洞外,赵梦涵站在崖边,手中握着一块刻有古老符文的冰晶。她低声念了一句,冰晶裂开一道缝,渗出淡蓝色的光。
同一时刻,林宵盘坐在洞中石台上,忽然睁眼。
胸口玉符再次发热。
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有人在哭。
他又摸了摸那道赤心印记,低声说:“这次,我不想再一个人扛了。”
外面风声呼啸。
一块碎石从崖顶滚落,砸进深谷,发出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