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握紧的姿势。风雪吹在脸上,他忽然觉得右肩一阵发麻,像是有火在骨头缝里烧。
他低头看了一眼,衣袖裂开一道口子,血已经渗了出来。刚才那一战太狠,赤心印记强行催动潜能,现在开始反噬了。
赵梦涵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抓得很稳。
“别动。”她说。
林宵想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赵梦涵没理他,直接扯开他右肩的衣服。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紫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滴透明液体。
药液落下的瞬间,林宵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抖了一下。
“忍着。”赵梦涵声音冷,动作却轻。她用指尖把药抹匀,寒气顺着经脉游走,压住那股躁动的热流。
林宵靠在断柱上喘了口气,“你这药比上次还疼。”
“上次你伤得没这么深。”她盯着伤口,“灰链的毒没清干净,你还敢硬撑?”
林宵咧嘴,“不撑不行啊,总不能让他站在我头上说话。”
赵梦涵抬眼看他,银发被风吹乱了一缕,垂在脸侧。她没说话,只是把红绸带解下来,一圈圈缠在他手腕上。
“系紧点?”林宵问。
“别死在我前头。”她系好结,松手。
林宵愣了一下,笑了,“这话听着不像夸我。”
没人接话。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义军兄弟抬着伤员往这边走。有人手里举着火把,微弱的光映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发酸。
林宵撑着柱子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疼,但还能动。
“我去看看他们。”他说。
赵梦涵点头,跟在他身后。
营地临时搭在背风的坡下,几堆篝火燃着,烟混着雪气往上飘。伤员们躺了一地,轻伤的互相包扎,重伤的闭着眼哼都不哼一声。
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躺在石板上,胳膊断了,骨头戳破皮肉露在外头。他看见林宵走近,想抬头,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林宵蹲下来,“叫什么名字?”
“李……李三。”年轻人咬牙,“我没拖后腿,我一直守着东面。”
“我知道。”林宵拍了下他肩膀,“你守得很好。”
他转头对旁边人说:“拿我的储物袋来。”
九个破洞的袋子递过来,林宵翻了翻,掏出两粒褐色丹药。他塞进李三嘴里一颗,另一颗递给旁边的同伴。
“分给其他人,谁灵力耗尽就吃这个。”
那人接过药,手有点抖,“这是……你自己炼的?”
“嗯,材料凑合,效果也凑合。”林宵笑了笑,“喝完药记得嚼点干粮,不然胃要烧穿。”
周围有人笑出声。
林宵站起身,在火堆边坐下。他靠着石头,一条腿伸直,另一条微微弯曲,右手一直按在腰侧——那里藏着星枢盘的一角。
“你们知道我当年在玄微宗干什么吗?”他忽然开口。
没人答话。
“挑水。”他说,“一天挑二十趟,一趟五十桶。有一回摔了一跤,水洒了大半,管事的说要扣我三天口粮。”
有人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偷了厨房的汤喝。”林宵咧嘴,“一碗药汤,烫得舌头起泡,但我活下来了。”
全场静了一瞬,接着哄笑起来。
一个断了肋骨的老汉咳着说:“你这故事讲得真不励志。”
“本来就不励志。”林宵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只要一口气还在,就别认输。”
笑声更大了些。
赵梦涵站在人群外,看着他。火光照在他脸上,一边亮一边暗。她走过去,把一件披风搭在他肩上。
“你也累了。”林宵抬头。
“我不用睡。”她说,“你得睡。”
“睡不着。”林宵摇头,“脑子里全是那句话——‘谁在等你’。”
赵梦涵坐下来,离他不远不近。“你觉得他是故意留话?”
“不是留话,是提醒。”林宵盯着火焰,“他不怕我追,也不怕我恨他。他在等我去找。”
“那你去吗?”
“不去,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林宵转头看她,“你能睡得着吗?”
赵梦涵沉默了一会儿,“不能。”
“那就对了。”林宵伸手拨了下火堆,火星飞起来,像一群萤虫。
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赵梦涵忽然问:“你为什么总戴着这条红绸带?”
林宵低头看手腕上的布条,“你说这个?早年你不让我丢,我就一直带着。”
“我说的是第一条。”她看着他,“小时候我送你的那条。”
林宵一顿。
记忆翻上来。山门口的雨夜,一个小女孩把红布塞进他手里,说:“系上,别让人欺负你。”
他那时候不信,觉得一块布能挡什么。可后来每次被人围住,他都会摸一下袖子里的红布,然后抬头骂回去。
“我一直带着。”他说,“第一条在胸口贴身放着,湿了又干,干了又破,现在只剩一小块了。”
赵梦涵没说话,只是把披风往他那边拉了拉。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林宵忽然站起身,走到一名昏迷的伤员身边。他翻开那人眼皮,又探了探鼻息。
“伤得太重,灵力枯竭。”他回头,“还有凝霜露吗?”
赵梦涵递过玉瓶。
林宵倒出一滴,滴在伤员眉心。药液渗进去,那人眉头皱了一下,呼吸慢慢平稳。
“够用吗?”他问。
“最后一滴。”赵梦涵说。
林宵把瓶子收好,放进储物袋最里面。
他环视一圈营地,每个人的脸都被火光照得清晰。有断手的,有瞎眼的,有身上插过刀又被拔出来的。但他们都在。
“接下来不管去哪,我都带着你们一起走。”他说。
没人回应,但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点了点头。
赵梦涵看着他,“你要查黑袍人的来历?”
“嗯。”林宵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个硬块,是藏起来的残片布条。
“梵音谷的旧档里可能有线索。”她说,“佛劫之力和星枢盘有关联,你之前提过。”
林宵记下了。
他回到火堆旁坐下,拿起自己的剑。剑柄沾了血,滑腻腻的。他用袖子擦了擦,发现虎口裂了道口子,血还没止。
赵梦涵递来一块布。
他接过,包住手掌。
剑横放在膝上,火光映在刃上,一闪一闪。
远处风雪依旧,营地安静下来,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伤员们陆续入睡,守夜的人握紧兵器,盯着黑暗。
林宵靠在石头上,眼睛睁着。
赵梦涵坐在他旁边,没有离开。
半夜的时候,他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她问。
“赤心印记……跳了一下。”林宵低声说。
赵梦涵立刻伸手探他脉搏。平稳,但气血运行仍有滞涩。
“是不是又有感应?”
林宵没回答。他盯着雪地深处,仿佛看到了什么。
他的左手慢慢抬起,握住了剑柄。
剑刃突然发出一声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