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黄泉路引·冥魂惊魂
第二章 隔离区的低语
纯白的房间仿佛一个精致的牢笼。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头顶柔和却永恒不变的光线，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墙壁上会自动打开一个小口，递进来味道寡淡、营养成分精确计算的流食。
张灵溪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肌肉的酸软逐渐消退，关节不再僵硬，他甚至可以在房间里进行小幅度的活动。但精神的囚禁感却与日俱增。项目组（或者说“博士”）没有再与他进行直接交流，只有冰冷的电子音偶尔播报一下他的生理数据，或者提醒他进行一些简单的身体协调性测试。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审问更让人不安。他们像是在观察，在等待，等待他露出破绽，或者等待某种他们预期的“反应”。
张灵溪乐得如此。他利用这段被强制“休息”的时间，仔细地、不动声色地探索着自身的变化和这个封闭的环境。
首先，是定魂石和噤声铃。这两件随他“具现化”的法器，成了他最大的依仗和谜团。定魂石贴肉佩戴，那股冰凉的触感能让他纷乱的思绪迅速沉淀，效果甚至比“梦中”更加显着。噤声铃被他小心地藏在袖口里，他尝试过轻轻摇动，在现实中它依旧不发出声音，但当它靠近房间的某些角落，尤其是通风口和那个曾经是观察窗的墙壁时，铃身会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
这震颤，与在虚拟世界感知到阴邪之气或能量异常时的感觉类似，但更加隐晦，更像是一种……信息流扰动的反馈？
这个发现让张灵溪心惊。难道这个看似纯白无菌的科技空间，也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能量场”或“信息场”？噤声铃感知到的，是监控设备的信息泄露？还是……别的什么？
其次，是他自身。他反复尝试调动“梦中”的力量，结果自然是徒劳。没有混沌核心，没有天道权柄，这具身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但是，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意识集中”和“心神守一”的技巧，却保留了下来。当他进入那种状态时，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会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隐约“听”到房间外远处传来的、被层层隔绝的微弱声音——机器的低鸣、偶尔的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的、模糊的人声。
这绝非正常人类的听力所能及。是沉浸体验带来的某种感官变异？还是定魂石和静心法门叠加的效果？
最让他在意的是钟馗。自苏醒那次短暂交流后，这位“大佬”就再次陷入了沉寂，无论张灵溪如何在心中呼唤，都没有回应。桃木匕首并未具现化，钟馗似乎只能以某种纯粹的“信息态”依附在他的意识深处。是消耗过大？还是在这个“现实”世界受到某种压制？
他不敢过多尝试，怕引起项目组的注意。只能在每次接受那些无聊的身体测试时，默默观察着那些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他们动作精准、高效、沉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几乎看不到任何个人情绪的表露。但张灵溪凭借那份敏锐的感知，偶尔能捕捉到他们面罩后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眼神变化——有时是好奇，有时是审视，有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这天，在一次常规的脑波活动监测后，墙壁上的送食口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关闭。片刻的寂静中，张灵溪集中精神，隐约捕捉到了送食口外部管道深处，传来两个压得极低的交谈声。声音经过金属管道的传导和距离的削弱，模糊不清，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壬寅年’的数据比对结果出来了……”
“……吻合度超过97%，尤其是‘林家’那段……”
“……‘载体’适应性良好，但‘认知残留’比预期强烈……”
“……‘黄泉’接口的稳定性……是关键……”
“……上面催得紧，‘冥婚’节点必须尽快确认……”
壬寅年！林家！冥婚！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张灵溪脑海中炸响！
虚拟世界中的冥婚事件，林小小的殁年就是壬寅年！项目组的人，竟然在现实世界中，讨论着与虚拟剧情高度吻合的事情！而且，他们提到了“数据比对”、“吻合度”、“载体”、“认知残留”、“黄泉接口”、“节点”！
这绝不是在讨论一个简单的虚拟游戏测试！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所谓的“三界仙魔录”沉浸测试，根本不是一个娱乐项目，而是一场庞大的、基于真实历史或未知数据进行的……模拟实验？而“冥婚”事件，是这个实验中的一个关键“节点”？自己这个“载体”，在虚拟世界中的经历和认知，正在被他们拿来与某种“真实数据”进行比对？
那场冥婚，难道在现实世界中，也曾真实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比虚拟世界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陷阱。项目组的目的，绝非观察心理效应那么简单！
送食口无声地关闭了，外面的低语也消失了。但张灵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回想起玄云子师父临终的话：“利用冥婚引发的因果扰动……那是规则的裂缝……” 难道师父指的，不仅仅是虚拟世界的规则，也包括这个“现实”世界的规则？
他紧紧握住定魂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现在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黄泉项目”、关于这个现实世界的真相。
机会很快来了。一次例行的身体扫描后，电子音通知他，为了促进他的心理健康，将为他提供一些“现实世界”的影像资料，帮助他“重新锚定认知”。
墙壁上亮起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开始播放画面：蓝天白云，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一派和平繁荣的景象。旁白用温和的语调介绍着当今社会的科技发展、文化成就，试图描绘一个稳定、有序、充满希望的“现实”。
然而，张灵溪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不协调的细节。
画面中某个街角的广告牌，上面的文字和logo会偶尔出现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和闪烁，仿佛信号不良。某个采访镜头里，受访者谈及某些特定话题（如“深层网络”、“异常气象记录”）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僵硬，像是被某种指令打断。甚至，在展示一片风景优美的公园时，他隐约看到树林深处，似乎有类似摄像头或传感器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这些细节微不足道，稍纵即逝，普通人根本不会留意。但对于经历过“虚拟世界”洗礼、且感知被大幅强化的张灵溪来说，这些就像是完美画布上的细微瑕疵，揭示着某种刻意营造下的不真实感。
这个被展示的“现实”，似乎也并非毫无破绽。
影像播放完毕，屏幕暗下。电子音例行公事地问道：“张先生，观看这些现实影像，是否有助于您稳定情绪，区分虚拟与真实的界限？”
张灵溪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心中冷笑。
区分虚拟与真实？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现实世界”，是否也只是另一层更加精致、更加难以挣脱的“沉浸体验”？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那个沉寂了许久的、钟馗特有的骂咧声，突然又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台信号般，在他脑海深处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嘿……小子……看……看到了吧……这鬼地方……假的……跟那边……一个德行……都是……戏台子……唱给……咱们看的……”
“留神……那个……穿白皮的……领头羊（博士）……他身上……有股味儿……跟当年……坑俺老钟的……那个……天庭技术员……有点像……”
天庭技术员？张灵溪心中一动。钟馗这看似胡言乱语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这个“黄泉项目”，背后牵扯的势力，远比一个科研机构要复杂得多？
隔离仍在继续，但张灵溪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个纯白的牢笼，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去找到那条连接着虚拟与真实、通往真相的——
黄泉路引。
（第二卷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