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微弱的精神光点,纯净而温暖,不含丝毫杂质与恶意,如同历经劫波后沉淀下来的最后真金,飘飘悠悠,穿越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径直朝唐笑笑飞来。
姬无夜下意识地想拦,时空剑意微动,却被唐笑笑轻轻按住手臂。“无妨,”她声音虽虚弱,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位前辈……若有加害之心,方才便与我们同归于尽了。”
她在那光点中,感受到的是一种释然、托付,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光点触及她的眉心,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识海。
没有磅礴的力量灌输,没有复杂的功法传承,只有一段破碎却无比沉重的记忆画面,如同烙印般浮现在她的心神之中:
· 画面一: 浩瀚无垠的虚空,并非如今的死寂,而是有万千神国林立,仙光缭绕,神魔纵横。一尊背生璀璨光翼、身躯伟岸如岳的身影,屹立于神国之前,祂的气息与那具骨骸同源,却充满了神圣与威严。祂是“巡天神将”,守护此方寰宇秩序的古老存在之一。
· 画面二: 漆黑的“裂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虚空深处,如同溃烂的伤口。粘稠、污秽的蚀界魔气如同洪流般涌出,所过之处,神国黯淡,星辰陨落,仙神魔佛被侵蚀,化为只知毁灭的扭曲魔物。那是“蚀界”的第一次大规模入侵,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争爆发了。
· 画面三: 巡天神将率领麾下神军死战,光翼挥洒间净化无数魔物。但蚀界魔气诡异无比,竟能污染同化神力,无数神将在战斗中堕落。最终,一柄缠绕着蚀界本源污血的青铜长矛,由一尊隐藏在魔气深处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掷出,贯穿了巡天神将的心脏!神将怒吼,在最后时刻引爆了近半神源,将那尊恐怖存在击退,并将那柄断矛连同部分侵蚀自身的核心魔气,强行封印在自己濒死的躯壳内,以残存的神力构建净化封镇,拖着这具“棺椁”,坠入了这片后来被称为“万古空寂”的荒芜地带,以免遗祸世间。
· 画面四: 无尽的孤寂与折磨。意识在魔气的侵蚀下逐渐模糊,神圣的骨骸被缓慢污染,那净化封镇与心脏处的蚀界污血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拉锯。直到……感知到了唐笑笑身上那同属“终结”与“净化”层面的寂灭气息,以及那微弱却坚韧的源初之力(心灯)。它将这当成了巡天神将一脉的后继者,亦或是打破这永恒折磨的唯一变数。于是,它凝聚了最后一点未被污染的纯粹意志,发出了微弱的“呼唤”,也成为了蚀界兵锋设下陷阱的诱饵……
记忆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唐笑笑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平静。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神战,感受到了巡天神将最后的决绝与牺牲,以及那被漫长岁月侵蚀、污染、却依旧坚守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无边痛苦。
“原来……它曾是守护者……‘巡天神将’……”她喃喃低语,眼眶微微发热。所谓的“陷阱”,根源在于蚀界,而这具遗骸本身,是一位可敬的殉道者。
同时,她也明悟了更多。蚀界的力量,并非简单的毁灭,更可怕的是“污染”与“畸变”,它能将秩序与生命扭曲成自身的养料与爪牙。而寂灭之力,作为终结的权柄,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畸变”与“污染”的克星——以彻底的终结,让一切回归原点,不受侵蚀。
那点精神光点在传递完最后的记忆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悄然滋养着她因强行引动力量而受损的神魂与寂灭之瞳,甚至连带着左眼的心灯,光芒都恢复了一丝。这并非力量传承,更像是一位前辈对后来者耗尽最后的馈赠,助她稳固根基。
“笑笑?”姬无夜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担忧地唤道。
唐笑笑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波澜,简要将“巡天神将”的记忆告知众人。
洛星河、凤青漓、释心和尚闻言,皆面露肃然起敬之色,朝着那具正在缓缓崩解、化作莹莹光点的骨骸,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位上古存在,生前战至流尽最后一滴神血,死后躯壳被魔气侵蚀万年,其残存的意志却依旧在与邪恶抗争,最终以这般壮烈的方式得以解脱与“安息”,值得他们最高的敬意。
“蚀界之患,竟如此深远可怕……”凤青漓语气沉重,凤凰真火对于污秽邪气最为敏感,她能想象那蚀界魔气的难缠。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释心和尚看向四周,虽然周围的魔物已被净化圣辉清扫一空,但那绝对的黑暗正在重新合拢,并且,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悸动,似乎正在“万古空寂”的深处酝酿,“方才的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更恐怖的东西。”
姬无夜点头,他的时空感知最为敏锐:“空间结构变得极不稳定,有强大的存在正将意志投向这里……非常强大!”
他的话音刚落——
“咔嚓……咔嚓……”
众人周围的虚空,如同镜子般开始出现一道道清晰的裂痕!裂痕并非物理性的,而是规则层面的断层!从那些裂痕之后,渗透出比之前所有蚀界魔气加起来还要浓郁、还要精纯、还要令人绝望的污秽气息!
一个宏大、冰冷、充满了无尽贪婪与吞噬欲望的意志,跨越了无尽虚空,轰然降临!
“寂灭……源初……美味的……变数……”
断断续续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众人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绝对的掌控感。在这意志面前,方才那被污染的骨骸所散发的气势,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是……蚀界魔主!至少是其一道重要的分身或投影!”唐笑笑右眼的寂灭之瞳传来剧烈的刺痛与警示,左眼心灯的光芒都被压制得摇摇欲坠!
逃!
这个念头瞬间出现在每个人心中!
姬无夜毫不犹豫,燃烧起最后的精血,时空剑意全力爆发,试图强行撕裂一道稳定的空间通道。“走!”他嘶声喝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洛星河、凤青漓、释心和尚也立刻将残余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姬无夜周身,助他稳定通道。
唐笑笑强忍着神魂的眩晕,寂灭之瞳扫视着那些不断蔓延的空间裂痕,寻找着最薄弱、相对“安全”的节点。“左前方,三丈处!那里规则扰动最弱!”
然而,那恐怖的意志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意图。
“留下……吧……”
一只完全由最精纯的蚀界魔气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魔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从一道最大的虚空裂痕中探出,朝着五人狠狠抓来!魔爪所过之处,连“万古空寂”本身的黑暗都被其吞噬,仿佛那是连“虚无”都能侵蚀的终极恶意!
速度之快,远超众人反应!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具即将完全消散的巡天神将骨骸,最后的核心部分——那头颅,竟在彻底化为光点的前一刻,猛地调转方向,对准了那只魔爪!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微弱却无比决绝的乳白色流光,如同流星般划过黑暗,撞击在那魔爪的指尖之上!
“轰!”
流光瞬间湮灭,但那魔爪的动作,却因此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开!”姬无夜目眦欲裂,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透明剑罡悍然斩落!
“刺啦——!”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空间裂隙被强行撕开,对面传来一丝微弱的、属于守墓族圣地结界的气息!
“快走!”唐笑笑急喝。
五人化作五道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空间裂隙。
在唐笑笑最后一个没入裂隙的瞬间,她回头望去,只见那只巨大的魔爪已然捏碎了巡天神将头颅所化的最后光点,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抓在了他们方才立足之处,将那一片虚空连同规则,都彻底湮灭成了真正的“无”!
裂隙在身后轰然闭合!
恐怖的意志与魔爪被暂时隔绝。
五人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带有古老符文的地面上,赫然已经回到了守墓族圣地结界的边缘。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重伤的剧痛瞬间袭来,但没有人敢放松,心有余悸地望向结界之外那重归“万古空寂”的黑暗。
蚀界魔主……竟然恐怖如斯!
而巡天神将最后的相助,更是让唐笑笑心中沉甸甸的。这份跨越了万古岁月的守护与传承,她,接下了。
圣地结界的微光,此刻显得如此珍贵与温暖。但他们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那尊魔主,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些“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