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主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在释心和尚濒临崩溃的识海中,投下了一颗打破所有常规与桎梏的巨石!
“融了它……掌控它……”
“佛魔本一念……”
“放下……”
这些字眼,与他自幼所受的佛门教诲——“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截然相反,甚至可说是离经叛道!佛门讲究降服心魔,净化外邪,何曾有过“融合魔气”、“掌控魔念”之说?
然而,在这生死一线、佛心与魔念僵持不下,即将同归于尽的绝境中,这离经叛道的理念,却仿佛黑暗中的一道裂隙,透入了截然不同的光。
继续对抗下去会如何?他的佛元在魔气的不断侵蚀和消耗下,已然接近枯竭。而那缕蚀界魔气,却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后援,在此地魔穴之旁,更是活跃异常。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佛心耗尽,彻底魔化,成为只知毁灭的行尸走肉;要么在最后关头自爆佛心,与魔气同归于尽,魂飞魄散。
无论哪种,都是彻底的“无”。
而兵主所指的路,虽看似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却蕴含着一种向死而生的……“有”。
是固守教条,走向必然的终结?还是打破樊笼,拥抱未知的可能?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释心和尚脑海中闪过了修行路上的种种,师父的教诲,信徒的期盼,降妖伏魔的初衷……最终,定格在跟随唐笑笑等人一路行来,所见到的蚀界带来的无边苦难,以及那巡天神将万古不灭的守护意志。
若连自身一缕魔气都无法面对,无法掌控,谈何普度众生?谈何对抗那侵蚀诸天的蚀界本源?
“阿弥陀佛……”
一声悠长而复杂的佛号,不再充满挣扎,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明悟,从释心和尚口中缓缓吐出。
他放弃了!
放弃了对那缕魔气无休止的、试图将其彻底驱逐净化的“对抗”!
这一“放下”,那原本激烈交锋、势同水火的佛光与魔气,骤然失去了最直接的对抗目标,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与失衡!
就是现在!
释心和尚以残存的所有佛心意志,不再去“净化”魔气,而是如同驯服野马般,强行引导着那失去了对抗目标的、狂暴的蚀界魔气,不再冲击他的佛源,而是沿着一个玄奥的轨迹,与自身残存的佛元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交织与融合!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竟呈现出半金半黑的诡异色泽!他的身体表面,佛门金身纹理与紫黑色魔纹不再是泾渭分明地争夺地盘,而是开始如同藤蔓般相互缠绕、渗透!一股既非纯粹佛力,也非纯粹魔气,而是兼具二者特性的、混乱而强大的全新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他真的在融合魔气!”凤青漓捂住嘴,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姬无夜和洛星河也屏住了呼吸,紧握兵器,一旦情况不对,哪怕希望渺茫,他们也会立刻出手。
唐笑笑右眼寂灭之瞳死死锁定释心和尚,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蚀界魔气中蕴含的毁灭与混乱法则,正在与佛门慈悲与净化法则发生着最本质的碰撞与交融。这个过程凶险到了极致,释心和尚的肉身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丹炉,他的神魂在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撕扯下发出无声的哀嚎。
然而,就在这极度危险的平衡即将再次崩溃之际——
那一直静立旁的兵主意念之身,再次动了。
它抬起那由光芒构成的手臂,对着释心和尚虚虚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不含任何杂质、纯粹由最本源的“锋锐”与“斩断”意境构成的白金光丝,如同世间最精准的手术针,悄无声息地没入释心和尚的眉心,直接作用于他正在交融的佛魔之力核心!
这道光丝,并非参与融合,而是作为一种“催化剂”,一种“法则之刃”!
它精准地“斩断”了佛魔之力交融时产生的、最不稳定的、会导致爆炸的“冲突节点”;它那极致的“锋锐”之意,又如同锻打铁胚的锤子,强行将两种桀骜不驯的力量“锻打”在一起,逼迫它们放弃部分自身的纯粹性,去适应、去接纳对方!
与此同时,笼罩此地的磅礴锋芒之气,也不再排斥释心和尚,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并非转化为他的力量,而是作为最坚韧的“骨架”和“熔炉”,支撑、稳固着这前所未有的融合过程!
“呃啊啊啊——!”
释心和尚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震颤,皮肤表面不断鼓起又平复,仿佛有无数龙蛇在皮下窜动。但他的气息,却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从之前的混乱虚弱,变得凝实、变得……强大!
他眉心的白金符印不再闪烁,而是彻底稳定下来,颜色却变成了白金为底,边缘流淌着一圈暗金色的奇异纹路!他体表的佛魔交织纹路也逐渐稳定,形成了一种暗金与白金交织的、既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神秘邪异的全新法身纹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释心和尚身体的震颤终于停止,那凄厉的惨叫也化为了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吐息。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眸之中,左眼清澈如古井,倒映着慈悲佛光;右眼深邃如暗渊,隐现着魔性幽芒。二者并存,非但没有给人突兀之感,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平衡,充满了洞察世事的智慧与……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他身上的伤势尽数复原,气息磅礴浩大,竟是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强横数倍!一股兼具佛门厚重与魔道诡谲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
他成功了!
在兵主的点拨与相助下,他走出了前所未有的道路,以佛心为根基,融合并掌控了蚀界魔气,铸就了前所未有的——佛魔法身!
释心和尚(或许此刻已不能单纯称之为佛门弟子)缓缓起身,感受着体内那汹涌澎湃、如臂指使的全新力量,对着兵主的意念之身,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而充满力量:“多谢兵主点化之恩。”
兵主那模糊的光影微微颔首,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路,已为你指明。能走多远,看你自身造化。此法身初成,需以战养战,稳固根基。”
它的意思很明显,外面那无数的魔物,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释心和尚转身,看向石梁外围那依旧虎视眈眈、魔气滔天的魔物大军,那双奇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正合我意。”
他一步踏出兵主光芒笼罩的范围,独自面对那无尽的魔潮。
没有颂念佛号,没有施展任何已知的佛门神通。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左手掌心,纯净的佛光凝聚,化作一朵缓缓旋转的金色莲台,散发出净化与守护之意。
右手掌心,漆黑的魔气翻涌,凝成一柄缠绕着毁灭雷霆的暗紫长矛,散发着侵蚀与破灭之威。
随即,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他将双手缓缓合拢。
金莲与魔矛并未相互湮灭,而是诡异地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道半金半紫、边缘流淌着白金色泽的奇异流光!
“佛魔……渡厄!”
他轻声吐出这四个字,将那道奇异流光推向魔物最密集之处!
流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扭曲。魔物触之,一部分被纯粹佛光净化消散,一部分则被魔气同化侵蚀后又被内蕴的佛意引爆,还有一部分,直接被那白金的锋锐之意彻底斩灭!
一击之下,前方上百魔物,无论强弱,尽数灰飞烟灭!效率之高,威力之强,远超他之前任何手段!
姬无夜、洛星河、凤青漓看得心神摇曳,既为同伴的强大欣喜,也为这前所未见的力量感到一丝凛然。
唐笑笑右眼寂灭之瞳微微闪烁,她能感觉到,释心和尚此刻的状态极其特殊,他找到了一条在秩序与混乱、创造与毁灭之间行走的钢丝,危险,却充满了无限可能。
释心和尚立于万军之前,佛魔法身宝光流转,宛若一尊降世临凡的斗战圣者,又似一位从深渊归来的魔道君主。
他回头,看向同伴,那双奇异的眼眸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多了一份深沉的自信与担当。
“前路艰险,贫僧……愿再为诸位,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