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就看到侯亮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有戏！
侯亮平心中一阵狂喜。
他就知道，陈清泉这种养尊处优的官僚，意志力是最薄弱的。
只要稍加压力，给点希望，他什么都会说。
这简直是天赐的突破口！
“陈院长，你放心。”侯亮平的语气变得更加真诚，他甚至站起身，走到陈清泉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的政策，一向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提供的线索是真实、有价值的，能够帮助我们挖出更大的腐败分子，那就是立功表现！”
“我向你保证，组织上一定会考虑到你的立功情节，对你的问题，从轻、减轻，甚至是免于处理！你这个院长，说不定还能继续当下去！”
侯亮平画出了一张巨大的饼，一张足以让任何身处绝境的人都心动不已的饼。
陈清泉看着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心里却在冷笑。
保证？你一个停职的局长，拿什么保证？
真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被人当枪使了还自我感觉良好。
不过，戏要做全套。
陈清泉脸上露出挣扎、犹豫、最后下定决心的复杂表情。
“好……我说……”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侯局，你想知道什么？”
“就说高育良！”侯亮平立刻追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紧，“你做他秘书的时候，他有没有插手过具体案件？有没有利用职权，为别人谋取过不正当利益？或者……生活作风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记录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清泉低下头，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高书记这个人……确实有些事情，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侯亮平的呼吸都急促了。
“比如说，”陈清泉抬起头，一脸严肃，“他特别喜欢看《万历十五年》，经常一个人在书房看大半夜。我觉得，他思想有点太消极了，这算不算问题？”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玩意儿？看本书也算问题？
“说重点！”他加重了语气。
“哦哦，重点……”陈清泉连忙点头，又开始思索，“对了，他生活作风上，有个很大的问题！”
“说！”
“他不抽烟，不喝酒，连打牌都不会。我们下面的人想跟他拉近一下关系，都找不到门路。他这样脱离群众，算不算作风问题？”
“噗——”
旁边正在喝水的年轻警员，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侯亮平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陈清泉！”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耍花样！你的态度，决定了你的下场！”
陈清泉被他吓得一哆嗦，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侯局，我……我没耍花样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委屈地说道，“您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搜索枯肠。
就在侯亮平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上点手段的时候，陈清泉猛地睁开了眼睛。
“侯局！我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件大事！”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愤懑。
侯亮平立刻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他。
“说！”
“高育良还有帝……王思想！”
稳了！
这次真的稳了！
侯亮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生活腐化……
但万万没想到，陈清泉能送来这么一份惊天大礼！
帝王思想！
这四个字，在官场上的杀伤力，比任何经济问题都要致命！
经济问题，只要数额不大，程序上能找到补救的办法，总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帝王思想”，一旦被坐实，那就是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这顶帽子扣上去，谁也摘不下来！
他侯亮平，要的就是这个！
高育良有那种思想，那他手底下提拔的人，又算什么？
他的开国功臣？
这一刻，侯亮平感觉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是历史的执笔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沙瑞金书记赞许的目光，看到了汉东官场焕然一新的未来，看到了自己履历上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公事公办的严肃。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有些呆滞的记录员，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指尖轻轻一点，开启了录音功能。
每一个字，都将是射向高育良的炮弹。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开口。
“陈院长，不要怕，具体说说。他这种思想，体现在哪些方面？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陈清泉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又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模样。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开口。
“他……他经常说一句话……”
“什么话？”侯亮平追问，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陈清泉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朕……知道了。”
“朕知道了？”
侯亮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朕！
他居然敢自称为“朕”！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个新时代的省委副书记，一个满口理论文章的法学教授，骨子里竟然藏着如此腐朽、如此反动的封建帝王思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纪，这是政治上的倒行逆施！
侯亮平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眼前的陈清泉，就像在看一个巨大的宝藏。
他甚至想立刻冲过去抱住这个地中海男人，在他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上狠狠亲一口！
“好！好一个‘朕知道了’！”侯亮平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经常这么说？在什么场合？都对谁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