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把话说完，哪怕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高书记！”赵东来几乎是吼了出来，“是陈清泉！您的前秘书，陈清泉，在山水庄园被抓了！”
他特意加重了“您的前秘书”这几个字，这是他最后的挣扎，试图用这层曾经的关系，来撬动高育良的情绪。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高育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份温和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师长的，带着些许失望的严肃。
“东来同志，陈清泉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他现在是京州中院的副院长，是法院系统的干部。”
一句话，就将赵东来刻意建立的私人联系，撇得干干净净。
“他犯了什么事，你们就查什么事。该固定证据的，就固定证据，该怎么处理的，就怎么处理。一切都要依法依规，办成铁案，要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正气凛然，充满了原则性。
赵东来听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你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给我打这个电话，说明你心里还是装着组织的，想着维护大局的。这一点，我很高兴。”
赵东来的心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但是！”高育良的语气猛地一沉，“你的这个做法，本身就不符合程序！这是对组织原则的漠视！是对正常工作秩序的破坏！”
“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不能再有下次。”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赵东来呆呆地举着手机，耳边回响着冰冷的忙音。
“啪……”
手机被他摔的粉碎。
而在省委家属院的书房里，高育良放下手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同伟，你看，这个赵东来，”他看向祁同伟，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学者模样，“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想两头下注，在我们和沙瑞金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祁同伟站起身，拿起紫砂壶，不急不缓地为老师续上滚烫的热茶，氤氲的水汽瞬间模糊了高育良眼前的景象。
“老师，赵东来打这个电话过来，恰恰说明了一件事。”
高育良端起热茶，暖意顺着手心传遍全身，心头的火气也消散了些许。“哦？说明了什么？”
“说明现在审讯陈清泉的人，不是赵东来，而是侯亮平。”
高育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审讯是赵东来主导，他完全可以把事情压下来，或者用更隐蔽的方式向自己传递信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吼吼地打一个注定会被记录的电话过来邀功，顺便试探自己的态度。
只有侯亮平那个愣头青，才会不顾一切地把人抓回来，然后迫不及待地亲自上阵，试图从陈清泉嘴里挖出能扳倒自己的黑料。赵东来，是被架在前台，不得不从。他打这个电话，既是撇清关系，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这个侯亮平……”高育良的眉头紧锁，“真是无法无天！他一个停职的反贪局长，有什么资格去审问我们法院系统的干部？”
“老师，这不正是他送上门来的把柄吗？”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侯亮平，现在是在京州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审问一名中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他没有检察院的授权，没有纪委的命令，甚至连他自己反贪局长的身份都处于暂停状态。他这叫什么？”
祁同伟顿了顿，吐出四个字：“滥用职权。”
没错！滥用职权！
他侯亮平自以为抓住了陈清泉，就等于抓住了自己的七寸，却不知道，他这种急功近利、不顾程序的做法，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只要陈清泉能扛住，只要他什么都不乱说。
那么，等到风头过去，自己随时可以揪着“滥用职权”这一点，反过来给侯亮平，甚至给他背后的沙瑞金，来一记狠的！
“这个陈清泉，只要他脑子还清醒，就该知道怎么做。”高育良缓缓说道，语气中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祁同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京州市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整个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冰冷的金属桌椅，单向透视的玻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压抑混合的味道。
陈清泉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浴袍，头发凌乱，脸上那点因酒精和女色而起的红光早已褪去，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他坐在一把冰冷的审讯椅上，双手被固定住，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肉。
审讯桌的对面，侯亮平好整以暇地坐着。
他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白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
甚至还悠哉地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昂贵的保温杯就放在桌角，散发着枸杞的清香。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学外语，什么嫖娼。那种低级的违法行为，不过是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一个借口。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高育良！
“陈院长，别紧张。”侯亮平开口了，脸上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看似温和却充满压迫感的笑容，“我们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他身边的记录员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记录。
侯亮平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直视着陈清泉。
“你在给高育良当秘书期间，他有没有什么……违法违规的行为？”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单刀直入，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陈清泉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冲着高书记来的！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愤怒、还有一丝理智。
不能说！打死也不能乱说！
可看着侯亮平那志在必得的样子，他又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他只是个法院副院长，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怕自己扛不住。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拖延时间，又能试探对方底牌的办法。
“侯局长……”陈清泉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我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能不能放我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