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话锋猛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情感。
“但是，赵哥！”
“他是我老师！在我一无所有，只是个山里穷小子的时候，是他在大学里，给了我最多的关照！在我得罪了人，被发配到乡下司法所，所有人都以为我这辈子完了的时候，是他，鼓励我、支持我，关心我。”
“还有这一次！这一次我能顶住压力，把赵瑞龙这个天大的案子办下来，办成铁案！没有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在背后点头，在省委给我撑着，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赵哥，您昨天说，男人，不能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这话，我记在心里了！”
“我今天想跟您说的是，一个男人，如果连有恩于自己的老师和兄弟都护不住，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帮了自己，而落得一个晚景凄凉的下场，那他，也他妈不算个男人！”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振华，没有半分退缩。
“我祁同伟，不想做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所以，今天我必须开这个口！哪怕您觉得我不知好歹，觉得我急着拿这份关系变现，我也必须说！”
“你能不能拉他一把！”
“我不是想让他留在汉东，不是想破坏钟家的布局。我只是希望，他能有一个体面的结局。哪怕是调去别的省份，哪怕是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只要能让他继续做点实事，能让他保留一个副部级的尊严，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件事，我祁同伟，欠他的！我必须还！”
说完，祁同伟站起身，对着赵振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
赵景杰屏住了呼吸，他看着身躯挺拔，却将头深深低下的未来岳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是在赌！
用自己的前途，用刚刚建立的联盟，去赌父亲的原则和承诺！
赵振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看着深深鞠躬的祁同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锐利的眼睛，变得愈发深沉，仿佛要将祁同伟的每一个念头都看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对祁同伟的凌迟。
许久。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赵振华慢慢地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没有让祁同伟起身，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你明知道，高育良是钟家要清洗的第一个对象。你现在让我保他，不是让我直接跟他对上吗？”
“祁同伟，为了你一个老师，值得吗？为了一个注定要出局的人，把你我，把整个赵家，都拖进这个泥潭里，值得吗？”
他的声音，冰冷而现实，充满了政治的算计和拷问。
祁同伟缓缓直起身子，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目光却依旧坚定。
“赵哥，值不值得，不是用利益来算的。”
“在我这里，有些东西，比前途，比利益，更重要。”
“如果我今天，为了自己的前途，对老师的困境视而不见。那明天，我也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任何人。”
“那样的人，不配做您的兄弟。那样的人，你敢跟他做亲家吗？”
他直视着赵振华，一字一顿地反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
赵振华猛地一拍桌子，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比昨晚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爽朗，更加畅快！
他站起身，走到祁同伟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说得好！”
“你小子，这是在拿我昨天的话，来将我的军啊！”他的手指，几乎要点到祁同伟的鼻子上，“你这是在赌！赌我赵振华，不是一个只会算计利益的政客，而是一个言出必践的汉子！”
“我告诉你，你赌对了！”
赵振华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那种欣赏和赞许的光芒。
“一个连恩师都能抛弃的人，我赵振华，不敢认他做兄弟！也不屑与他为伍！”
他拉着祁同伟重新坐下，脸上的神色，再次变得凝重而锐利。
“这件事，很难办。但，不是不能办。”
赵振华沉吟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高育良这个人，有能力，有手腕，他的人事变动，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也算让你不虚此行。”
……
午饭时分，餐厅里的气氛，与昨晚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政治的肃杀，多了几分家庭的温馨。
祁瑶也赶了回来，亲昵地坐在赵景杰的身边，两人时不时地低声交谈，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甜蜜。
而主位上，多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虽然年过七旬，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就是赵景杰的爷爷，赵蒙生。
赵振华在旁边，亲自为老爷子布菜，那股燕京一把手的威严，在老爷子面前，荡然无存，只剩下儿子对父亲的恭敬。
“你就是祁同伟？”
赵蒙生放下筷子，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祁同伟。
“是的，赵老。”祁同伟立刻坐直了身体。
赵蒙生点了点头，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
“我听景杰说，你是个英雄。他们和平年代的人，不懂什么叫英雄。”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我问你，你身上，中过几枪？”
这个问题，让桌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祁同伟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报告首长，大大小小的伤，记不清了。枪伤，有七处。”
“七处！”
赵蒙生重重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他脸上，却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欣赏！
“好！好小子！”
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我这辈子，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身上也就三处枪伤！你比我多！你比我这个老家伙，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