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楼东家胡氏、采买钱贵因勾结官府(已倒台的刘把总)、意图栽赃陷害、并涉嫌经济不法等罪名被下狱,幕后主使邻县富商姜永富被海捕文书通缉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小小的镇子上空盘旋了整整三日,依旧是街头巷尾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茶余饭后,人们聚在茶馆、街角,唾沫横飞地还原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夜——赵重山如何神兵天降,如何智擒元凶,如何铁证如山……故事越传越神,赵重山那“煞神”的名头里,悄然混入了几分“义侠”、“智勇”的色彩。连带着他那位深居简出、厨艺惊人的娘子姜芷,也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佩的面纱。
与此相对的,是昔日门庭若市的福满楼。朱红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刺眼的白色封条交叉着,如同两道狰狞的伤疤。门口的石狮子也失了往日威风,落满了灰尘和鸟粪。偶尔有不知情的客商路过,想进去打尖,也被街坊邻居低声告知:“别去了,晦气!黑店,东家都下大狱了!”
这番景象,自然有人快意,有人唏嘘,更有人暗自警醒,告诫自己莫要行差踏错,也莫要轻易招惹那对看起来低调、实则手段通天的夫妇。
“回味斋”内,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气象。
风波过后,生意非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因这桩大案带来的巨大知名度,以及姜芷扎实的厨艺和公道的价格,迎来了井喷式的增长。原本还需要时日积累的口碑,在一夜之间传遍全镇乃至邻近乡里。
每日还未到午时,店外便已排起长队。有慕名而来想尝尝“连对头都要用阴招陷害的厨艺”究竟何等滋味的,有佩服赵重山夫妇为人想来捧场的,更多的是被那日流水席菜肴折服、成了回头客的街坊熟客。
“姜娘子,今日可还有那日的蟹粉豆腐?我家老婆子念叨好几天了!”
“小二哥,给我预留一份东坡肉,晚半晌我带了食盒来取!”
“春杏姑娘,后日我家老爷子做寿,想订两桌席面,不知可还有空位?”
春杏和秋菊带着几个新雇的帮工,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应答得体,安排有序。后厨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灶火的呼呼声、掌勺师傅洪亮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热闹非凡的厨房交响乐。虽然姜芷因身孕已很少亲自掌勺,但关键的调味、酱汁秘方和新菜品的研发指导,仍牢牢把控在她手中。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在后厨巡视指点,确保每一道出自“回味斋”的菜肴,都保持着应有的水准。
这日下晌,客流稍缓,姜芷正坐在柜台后核对账目,春杏喜滋滋地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过来:“娘子,您看,这是今早到现在收的现钱,都快装满一袋了!照这个势头,这个月的盈利怕是能翻上好几番!”
姜芷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翻开账本,看着上面清晰记录的一笔笔进项,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些钱,不仅是生活的保障,更是她安身立命、实现价值的底气。
“生意好是好事,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出纰漏。”姜芷合上账本,对春杏和凑过来的秋菊正色道,“食材采购必须严格把关,宁愿价格高些,也要最新鲜、最地道的。后厨的卫生更要时刻盯着,不能有半点马虎。还有,对待客人,无论生熟,无论贫富,都要一视同仁,热情周到。”
“娘子放心,我们都省得。”春杏和秋菊齐声应道。她们深知, “回味斋”的立身之本,就是这口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和这份让人如沐春风的“诚意”。
正说着,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赵重山。他似乎是刚从镖局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风尘,目光在店内扫过,看到井然有序的场面和姜芷脸上恬淡的笑容,眼神柔和了几分。
“重山,你回来了。”姜芷起身相迎,“今日怎得空这么早?”
“局里没什么要紧事,过来看看。”赵重山走到柜台边,很自然地拿起姜芷刚才看的账本翻了翻,他虽然不甚精通此道,但看着那清晰的数目和增长的盈余,也明白生意极好。“看来,没受那事影响。”
“何止没影响,”春杏快人快语,笑着接口,“爷,您是不知道,现在咱们‘回味斋’可出名了!好多客人都是冲着您和娘子的名声来的呢!”
赵重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对虚名并不在意,他只关心姜芷是否劳碌。他看向姜芷,眉头微蹙:“你身子重,别太操心,店里的事交给她们打理便是。”
姜芷知他关心,莞尔一笑:“我知道的,现在也就是看看账目,指点下菜品,累不着。你看,春杏和秋菊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我省心不少。”
正说着,门外又进来两人,是街尾开杂货铺的林掌柜和他的夫人。林掌柜一进来便拱手笑道:“赵镖头,姜娘子,恭喜恭喜啊!贵店生意如此红火,真是羡煞旁人!”
林夫人也笑着拉住姜芷的手:“姜娘子,你可是给咱们这条街争了大光了!如今谁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家味美价廉、东家人品贵重的‘回味斋’!”
姜芷连忙谦逊回应,赵重山也抱拳还礼。寒暄几句后,林掌柜压低了些声音道:“赵镖头,姜娘子,福满楼那边……听说官府这几日就要贴出告示,正式拍卖铺面和里头的家什抵债。你们……有没有想法?”
这话问得委婉,意思却明白。福满楼地段好,铺面宽敞,若能接手,对“回味斋”的扩张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姜芷和赵重山对视一眼。这事,他们私下其实已经商议过。姜芷沉吟道:“多谢林掌柜告知。铺面是好,只是……我们‘回味斋’开业不久,根基尚浅,眼下还是先稳扎稳打为好。况且,那地方……毕竟刚出过事,接手过来,客人心里难免有些膈应。”
林掌柜闻言,连连点头:“姜娘子考虑得周全,是这么个理儿!还是稳当点好!”
送走林掌柜夫妇,姜芷看向赵重山,轻声道:“福满楼的铺面,确实诱人,但我们现在吞不下,也没必要去沾这个风头。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店经营好,把口碑做得更扎实。”
赵重山颔首:“生意上的事,你拿主意。你觉得稳妥就好。”他完全信任姜芷的判断。经过这次风波,他更加确信,他的小娘子不仅有颗七窍玲珑心,更有不输男子的魄力和远见。
尘埃渐渐落定,生活重回正轨,甚至比以往更加忙碌充实。赵重山依旧每日去镖局处理事务,但回家的时间明显早了许多,即便回来时姜芷还在店里忙碌,他也会在一旁坐着,或看看账本,或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偶尔递上一杯温水,提醒她注意休息。
这晚打烊后,夫妻二人并肩往后院走。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中。忙碌了一天的喧嚣散去,只剩下安宁。
“重山,”姜芷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谢谢你。”
赵重山侧头看她:“谢什么?”
“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姜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月光在她眼中流转,“若不是你,这次‘回味斋’恐怕在劫难逃,我……我也不知道会落得何等境地。”
赵重山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你我是夫妻,何须言谢。保护你和孩子,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坚定,“以往是我疏忽,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往后,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姜芷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所有的心安与感动,都融在这一个字里。
月光下,夫妻二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前方的路还很长,但经过这番风雨洗礼,“回味斋”的根基更加稳固,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更加坚韧。业已更坚,情亦更深。未来的锦绣年华,正等待着他们携手去开创。而眼下最重要的,是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平淡而真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