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盏茯苓灯炸开幽蓝火苗,百草堂地窖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那火光透着一股冷意,只在靠近活人时才摇曳。此刻,九朵蓝焰齐刷刷倒向布满青苔的石墙。
阿砚手里的火折子冒着烟。他半边脸的烧伤在蓝光下有些吓人,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没回头,死死的盯着墙缝里翻出来的一排暗格。
暗格里整齐的码放着几十具森白的骸骨。
看骨骼发育程度,没有一具超过十岁。
每一具颈椎骨上,都用褪色的红绳穿着。绳结末端坠着的,是一朵风干的龙胆花。
这是乱葬岗还是药铺?
苏清漪刚想说话,胃里一阵抽搐,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失血让她头晕,苏清漪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滑倒在地。
身后的陈伯发出一声呜咽。
陈伯浑身的绿毛刚褪干净,皮肤满是褶皱。他颤巍巍的伸出右手,那只手缺了一根食指。
下一秒,他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他从内兜里掏出一截风干发黑的断指。
断指根部也缠着同样的红绳,系着一朵枯萎的龙胆花。
沈掌柜的琉璃假眼在蓝火下反着光。
这老算盘精平日只爱钱,此刻却动作麻利。
他抢过陈伯手里的断指,又摸出一颗算盘珠子。
咔哒。
算盘珠子被他用力的按进断指的红绳绳结里,严丝合缝。
原来红绳的纹路是一道密码锁。
珠子中心的玄字与龙胆花蕊的纹路咬合,沈掌柜指尖一转,地底传来一阵机括声。
苏清漪感觉脚下的石板猛的一沉。
石板平稳的向下滑去。
地窖地板向两侧滑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瞬间将九盏茯苓灯冻成了冰坨。
一座巨大的地下冰室出现在众人眼前。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悬吊着三百副水晶冰棺。
每副棺盖上都刻着壬午百草四个大字。透过棺盖,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的穿着锦衣,有的像是药徒,都保持着死前的姿态,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就是当年苏家死绝的真相?
全族集体休眠了!
苏清漪来不及多想,系统的提示音已经在她脑中响起。
她强撑着走到最近的冰棺前,用右手掏出刚炼好的青苔解药膏。这药膏里混了她的骨髓。她颤抖的将药膏涂在冰棺隐蔽的气孔上。
兹啦——
坚固的玄冰开始融化,变成淡金色的雾气渗入棺内。
里面那个小药童的胸口,出现了微弱的起伏。
有用。他们果然在等药引。
就在苏清漪准备去涂第二口棺材时,一只微凉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夜玄凌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玄狐大氅还沾着雪水。他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了然。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冰棺,落在最深处那具被九条铁链锁住的黑玉冰棺上。
“省着点你的血。”
夜玄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紧绷:“那些人只是陪衬,正主在那儿。你父亲没死,他把自己封进了阵眼,在等双生芝血祭。”
双生芝?血祭?
苏清漪眉头一皱,还没想明白,角落里的阿砚突然惊呼一声。
阿砚扑向角落里一个腌菜瓮,一脚踹碎了瓮壁。
瓮底的积垢下,压着半张边缘焦黄的户籍文书。
阿砚捧着那张纸,手抖得厉害。
他猛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苏清漪,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小姐……不对,大姑娘。”
阿砚咽了口唾沫,把纸举到苏清漪面前,声音都变了:“你看这个。壬午年腊月初八,百草堂东厢生双女。长女苏清漪,次女……苏清昭。”
苏清漪瞳孔骤缩。
泛黄的纸上,除了这行字,还盖着官府的红印。
“苏清昭……”苏清漪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一个模糊的念头终于清晰起来。
谢昭宁。昭宁。清昭。
如果她是苏清漪,那谢昭宁是谁?
“原来如此。”夜玄凌嗤笑一声,松开苏清漪的手,从袖口撕下一条绸布,动作粗鲁,但包扎的手法却很利落,缠上了她还在渗血的左臂断骨处。
他一边打结,一边低声说:“我一直奇怪,谢昭宁为何对药理有天生的直觉。如果你是苏清昭,那她就是你失散的孪生妹妹。当年那场大火,你留下了,她被送进了谢家。”
苏清漪觉得这事很离谱:“你是说,我爹把亲生女儿送给仇人养?”
“是分流。”夜玄凌系好结,在血渗出前收回手指,“母妃曾说,药神血脉必生双子,一个继承药道,一个镇守皇陵。苏家在赌,用一个女儿去填皇陵的煞气,保另一个继承衣钵。”
话音刚落,深处那具黑玉冰棺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裂响。
声音不像冰裂,更像是里面有东西在用力敲击。
咚。咚。咚。
这沉闷的敲击声像是一个信号,周围三百副冰棺齐齐震动起来,冰盖与棺体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清漪的左腕脉搏狂跳,她感到体内的血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要涌向那具黑玉棺材。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谢府的废墟上,谢昭宁正捂着剧烈跳动的左腕,望向百草堂的方向。
双生子终究要见面。
只是这次见面,恐怕要流干她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