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这摄政王府拆了给你接骨。
话音被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截断。
那声音带着一股尘封了十几年的腐朽寒气,从不远处的第七座土包下喷了出来。
陈伯攥着撬棍的手抖的厉害,虎口崩裂,渗出的血珠还没落地就冻成了红色冰晶。
冰窖的封门石轰然倒塌,露出一口近乎透明的玄冰棺。
棺材里没有干尸,只有一个蜷缩着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皮肤惨白,睫毛上挂着厚厚的白霜。
随着外界空气的灌入,他那挂着霜雪的睫毛颤了颤,艰难的掀开一条缝。
那一瞬间,苏清漪的心脏猛的一紧。
那双眼睛虽然浑浊,但眼尾天生的上挑弧度,和她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姐……”
少年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微弱,却带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百草堂的……姐?”
苏清漪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疯狂闪回——五岁那年,继母柳氏抱着一个死婴哭诉,说是弟弟夭折,可真正的嫡子却不见了。
原来在这儿。
这所谓的冻尸,竟是被当成了活体容器,替权贵养着续命的药引!
她踉跄着想冲过去,刚迈出一步,插在雪地上的骨箭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箭杆上的霜纹活了过来,不再是乱爬。它们迅速分叉延伸,化作七道幽蓝色的光束,精准的连接了七座刚刚开启的冰窖。
【系统提示:检测到同源血脉共振。】
【经络图谱生成中……假死散成分解析完毕。】
【解毒方案:极阳之火引路,极酸之汁破障。】
苏清漪眼前的虚空中,骨箭投射出的全息经络图上,两个红点疯狂闪烁。旁边标注的一行化学方程式,翻译过来就是——灶君火加沙棘汁。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往后退!”
一声暴喝打断了所有人的惊愕。
霍铮不知何时扔掉了手里的弓,他赤着上身,背着那个如同刑具般的镇魂骨钉箱。
箱盖被他一脚踹开,里面整齐的码着三百枚透着寒光的长钉。
每一枚钉子上都刻着复杂的符文。这些凶器是用来钉死冤魂,也能封印罪孽。
霍铮盯着那些钉子,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突然伸手抓起一枚钉子,动作粗暴,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就朝着自己早已碎裂的左膝盖扎了下去。
“副帅!”周围的亲兵大叫起来。
“闭嘴!”
霍铮额头青筋暴起,那一钉子下去,入肉三分。
但他预想的剧痛没有持续太久。
那枚沾染了他心血的骨钉,在碰到伤口深处淤积的寒毒时,竟像是热刀切牛油一样,迅速融化了。
一股暖流顺着断裂的经络冲刷开来,将折磨他十年的阴冷痛楚一扫而空。
霍铮猛地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眼神亮得吓人。
“假死散,镇魂钉……原来这玩意儿是救命的桥!”
他仰天长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悲凉。
下一秒,霍铮抓起沉重的铁箱,腰部发力,将剩下那二百九十九枚骨钉全部抛向了深不见底的冰渊。
“去他娘的镇魂!”
“从此以后,这里无钉,只有桥!”
哗啦啦——
数不清的骨钉坠入深渊。
它们没有跌入黑暗,而是在半空中被一种奇异的磁场托住。那些骨钉彼此吸引,接着融合,再拉伸开来。
眨眼间,一座晶莹剔透的浮桥,在风雪中凭空凝聚,一端连着龙脊矶,另一端直通那冒着热气的温髓泉眼。
“阿沅!”苏清漪厉声大喊。
根本不需要她多说,那个一直躲在骆驼后面的哑女,此刻眼中再无怯懦。
阿沅死死咬着嘴唇,双手举起那面沉重的窥火镜,对准了小满刚刚点燃的灶火。
镜面将火焰的温度成倍放大,投射出一道暖黄色的光柱,直直照进了那口玄冰棺材。
光柱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跳动——那是《温髓篇》的完整版。
原本寒气森森的冰棺,在这一刻竟然泛起了柔和的暖光。
棺内少年惨白的皮肤下,一块块青紫色的尸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救……救……他们。”
阿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又嘶哑的音节,但吐字却很清晰。
这是她这辈子说出的第一句话。
“知道了,这就救!”
小满飞快的冲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陶土罐子,里面是苏清漪之前收集的沙棘果,已经被她用石头捣成了橙黄色的浆汁。
这丫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浮桥,左手那枚晶体突然亮得刺眼。
她一咬牙,将指尖逼出的最后一滴金血,狠狠洒进了玉门关那斑驳的墙缝里。
“给我长!”
轰——
原本光秃秃的墙缝里,无数嫩绿的藤蔓猛地窜出来。
它们像拥有意识的触手,精准的缠绕住浮桥的两端,将这座悬空的骨桥死死铆定在悬崖之上。
稳如磐石。
苏清漪没有浪费这一秒钟的机会。
她一把抢过小满手里的沙棘汁,反手掏出那罐还没用完的茯苓膏,两指一搓,将两者迅速混合成一种半胶质的流体。
“张嘴!”
她捏住少年的下巴,动作十分专业,将那团酸涩的药膏硬塞了进去。
“咕嘟。”
随着一声吞咽。
那一瞬间,整个龙脊矶仿佛静止了。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共振。
剩下的六口冰窖里,同时传来了棺盖滑动的声音。
吱——嘎——
里面躺着的药童们,一个个机械的坐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
没有尸变,没有嘶吼。
在这凛冽的风雪中,七个死里逃生的少年,张开干裂的嘴唇,齐声低诵起了一段奇特的文字:
“阿莫西林,饭后两粒,忌辛辣,多饮水……”
“伤寒杂症,取麻黄三钱,桂枝二钱,文火慢煎……”
那些是苏清漪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现代医学处方签!
霍铮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雪地里。
他颤抖的摘下那个戴了半辈子的玄铁眼罩,轻轻放在苏清漪沾满泥泞的脚边。
“我母名霍氏,癸未年冬,殁于钦天监西厢房。”
霍铮抬起头,那只早已复明的左眼清澈透亮,再无半点戾气。他望着苏清漪,目光里满是恳求。
“苏清漪……不,药神大人。”
“我这条命烂透了,本来不值钱。但现在,请让我……替他们活着。”
话音刚落,远处连接着地脉的温髓泉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一股白色的热雾喷薄而出,直冲云霄,瞬间驱散了龙脊矶上空盘旋百年的阴云。
在那滚滚热雾的尽头,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被血染透的玄色蟒袍,身形有些摇晃,却依然站得笔直。
隔着漫天风雪和升腾的水汽,夜玄凌那张苍白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那双总是充满算计的眸子,此刻却满是温柔。
苏清漪看到他的唇形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她读懂了那两个字: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