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滑跪过去,赶在夜玄凌后脑勺磕上碎石的前一刻,垫在了他的头下。
沉,真沉,这家伙骨头里是灌了铅吗?
她顾不上被砸得发麻的大腿,两指并拢迅速按向男人的颈动脉。
指尖冰凉,但那微弱的跳动告诉她:人还活着。
“还好,还没凉透。”
苏清漪长出了一口气,气息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视线扫过那堆骨灰,半枚残缺的玉珏静静躺在尘埃里,正是夜承渊到死都惦记的界碑之匙。
她伸手拾起。
仅剩的右眼中,数据流疯狂刷屏,迅速构建出这枚玉珏的三维模型。
缺口的形状很眼熟——那边缘蜿蜒的弧度,竟然与她此刻眉心隐隐发烫的纹路完全重合。
“原来那块拼图,从来就不在身外。”
苏清漪看着手中的半块废玉,嘴角扯出一抹嘲弄,“夜承渊也是个可怜虫,找了一辈子钥匙,却不知道锁孔长在别人肉里。”
系统面板上,【界碑完整度:99%】的字样红得刺眼。
剩下那1%,是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正缠绕在她心室壁的内侧。
如果不取出来,界碑无法重启,这场因蛊毒引发的地脉暴动就永远不会平息。
“行吧,开胸手术做不了,微创总得试试。”
苏清漪没有犹豫,反手捏住那把还没来得及擦拭的手术刀。
刀尖很稳,没有多余的试探,直接抵上自己的左胸口——那个位置,距离心脏不到两厘米。
“嘶——”
锋利的金属切开皮肉,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葬龙渊里格外清晰。
没有麻药。
苏清漪咬着牙,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的凸起。
她凭着那股狠劲和对人体解剖的掌控,硬是用刀尖挑住了那缕藏在血肉深处的金线。
“给老娘……出来!”
手腕一翻,金线被生生挑出体外。
离体的瞬间,那缕沾血的金线没有落地,而是化作一道金光,直直撞向半空中悬浮的那卷空白圣旨。
原本黯淡无光的圣旨像是被注入了能量,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那光芒是数据的洪流。
圣旨上原本空无一字,此刻却像有一只看不见的笔在疯狂书写。
字迹朱红如血,开头三个大字力透纸背——【清君侧】。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小楷向下流淌。
“景隆三年,南疆种蛊,屠村三百……”
“景隆五年,长公主以身饲药,遭暗改药方……”
“景隆十年,夜氏旁支勾结外敌,贩卖军情……”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夜承渊这六十年来想要掩盖的烂账。
这哪里是圣旨,分明是一份详尽的罪证清单。
而在卷轴的最末端,两枚虚幻的大印缓缓的浮现。
一枚是先帝的“受命于天”,另一枚,则是长公主的凤印。
“这证据链,够判他一万次死刑了。”
苏清漪捂着胸口的伤,脸色惨白,却笑得畅快。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那个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男人,此刻正撑着受伤的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夜玄凌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更是没有血色,但他站直的那一刻,身形挺拔,即便狼狈,那股威压依旧慑人。
他没有看苏清漪,而是解下了腰间那枚象征摄政王权力的金印。
“没有本王的印,这也就是张废纸。”
声音沙哑,像是喉咙吞了炭火。
他握着金印,那只满是血污的大手没有丝毫颤抖,重重的按在了圣旨留白的最下方。
“此诏,需王印为镇!”
金印落下,仿佛一声惊雷在天地间炸响。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这一刻燃烧起来,化作实质的金光直冲云霄。
光芒之盛,竟直接穿透了葬龙渊厚重的岩层,照亮了千里之外的皇城夜空。
在那光柱的映照下,京城尚宫局的废墟之中,一道白烟袅袅升起。
“王爷!”
不远处,谢影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发烫的传讯玉牌,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满是激动,连声音都在发抖,“成了!刚才那一波青霉素覆盖,南疆三十六峒所有的蛊巢全部坏死!那些被控制的巫祝体内的母虫都化成了水!百姓们……百姓们都在自发焚香,说是祭拜长公主显灵!”
随着谢影的话音落下,半空中那本《百草堂秘录》突然无风自动。
林嬷嬷模糊的魂影从书中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苏清漪深深一福,随后化作一点墨痕,彻底融入了药典的最后一页。
书页上,缓缓浮现出八个大字:【药神归位,百草回春】。
而在苏清漪脚边,吴婆子那一小撮骨灰被平地卷起的旋风托起,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回”字,箭头笔直的指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结束了吗?”夜玄凌低头,看着身侧摇摇欲坠的女人。
“还没有。”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小瓶提纯后的朱砂,混入了刚刚凝结的青霉素晶体。
她拿起夜玄凌刚才用过的那支朱笔,蘸饱了这特制的“药墨”,在圣旨的最后一行空白处落笔。
笔锋凌厉,带着几分杀伐果断的医者狠劲。
【自即日起,废温髓引,立青霉素为御制药纲。】
这道旨意,将用科学的分子式,彻底终结那个愚昧血腥、靠人命堆砌的旧医道。
写到最后一个字,苏清漪的手腕开始剧烈颤抖,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了上来。
夜玄凌握住她的手,借力给她,带着她稳稳的收住了最后一笔。
“你写结局,”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冰凉的耳廓上,“我守江山。”
二人共执一笔,朱批落纸,红得像血,又像是新生的火。
轰隆隆——
随着这最后一笔落下,整座葬龙渊开始剧烈震动,发出沉闷的巨响。
脚下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缓缓闭合,就像大地正在愈合伤口。
苏清漪感觉眼前的世界正在迅速变暗。
这是透支系统能量后的副作用,视神经正在强制关机。
眼底那两株金色的古树光芒渐隐,四周的景物从清晰变得模糊,最后化为一片片色块,归于虚无的黑暗。
“我看不见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语气平静。
但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死死攥住,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两人的骨血都揉在一起。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
远处绵延的山道上,似乎有无数光点亮起。
那是随后赶来的三千禁军,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特制药牌。
金色的牌面在夜色中连成一道光带,从南疆的死地延伸而出,笔直的指向遥远的彼岸。
那个方向,是苏家的根,是京城百草堂最隐秘的祖祠地窖。
而在那阴冷干燥的地窖深处,黑暗中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一枚封存了十八年、落满灰尘的青玉匣子,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