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胡闹!”土地公气得山羊胡子都在发抖,手指先是指点着那群依旧兴奋难耐的老头老太太,然后如同利剑般猛地指向被围在中间的林晓枫,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林!晓!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弄出这种来路不明的、成分可疑的……‘迷糊汤’!搞得村民们神魂颠倒,举止怪异,形同癔症!这哪里是酒?这分明是蛊惑人心的妖物!是严重的精神污染!扰乱村规民约,破坏社会风气,阻碍村级精神文明建设的毒瘤!立刻!马上!停止你的一切非法酿酒活动!上交所有工具和……和那害人的汤水!否则,本神定要依据《条例》,从严从重……”
他后面那套义正辞严的官腔和威胁,林晓枫已经没太听清了,因为就在土地公现身斥责的同时,他脑海里,杜康那带着一丝惊奇、玩味,甚至隐隐有些兴奋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般响起,清晰地盖过了外界的喧嚣: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土地老儿迂腐无知,只看到表象的混乱与失序,却未曾感知到,方才那些凡人饮下你那‘作品’后,于迷离之际,神魂逸散出的,并非狂乱邪恶之力,而是剥离了世俗烦恼、最为纯粹、不加掩饰的‘本真快乐’与‘释放之念’。虽然能量微弱,丝丝缕缕,但其品质……啧啧,竟出乎意料地纯粹与高昂。此等念力,于滋养神魂、恢复本神这等偏重‘情绪’与‘享乐’神职的根基,远比那些刻板的敬畏、功利的祈求,要滋补得多,大有裨益……”
快乐……释放……本真……信仰?
林晓枫看着眼前这群追着他索要“迷糊汤”、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新乐趣、焕发出惊人活力的老人们,再感受着意识里杜康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发现宝藏般的兴奋,一个模糊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在他被现实和KpI碾压得几乎麻木的心中,悄然萌芽,并且迅速变得清晰、坚定起来。
或许,他酿的这坛酒,失败的不是它本身的效果,而是……他之前对“成功”的定义和方向?土地公要的规规矩矩的贡献度,杜康需要的神力滋养,难道……真的可以通过这种让人“快乐”的方式,来实现吗?
他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土地公,又看了看手中(被李大爷硬塞回来的)空坛子,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迷茫与跃跃欲试的弧度。
土地公那雷霆震怒的禁令与杜康那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的低语,如同冰与火的激流,在林晓枫心头剧烈地碰撞、拉扯。一边是代表着秩序、规则与不容置疑否定的冰冷神谕,另一边,却是从那场荒诞闹剧中窥见的一线奇异而温暖的曙光。
“快乐……信仰?”他独自一人坐在老屋的门槛上,望着院子里那株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老槐树,反复咀嚼、品味着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却被杜康联系在一起词语。那锅被他定义为彻底失败、甚至差点引来神罚的“迷糊汤”,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撬动了某种连土地公都无法理解的正向力量?虽然过程看起来群魔乱舞,荒诞不羁,但李大爷他们事后那发自内心的愉悦、仿佛卸下重担的轻松感,以及那句“年轻了二十岁”的由衷感慨,却是做不得假的。
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王奶奶在那晚迷幻舞蹈之后,一边揉着常年酸痛的膝盖,一边无意识地低声嘀咕:“要是晚上睡觉,这腿也能这么轻快,脑子也能这么清净就好了……” 那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对安稳睡眠的深切渴望。他又想起了之前鉴定小翠头花时,那看似无关紧要、却被他敏锐捕捉到的“单相思情绪残留”。
一个大胆的、如同种子破土般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壮大:他的【物质鉴定】异能,或许不仅仅能分析物质的物理属性、成分构成,还能更深层次地……感知到与某些物质相关联的、微妙的情感印记或意念残留?那么,酿酒这门古老的技艺,是不是也不仅仅是淀粉糖化、酒精发酵的物理和化学变化?如果在酿造的过程中,投入不同的情感、意念与真诚的愿望,是否就能像调制秘方一样,最终酿出拥有不同针对性效力的酒?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骤然加速,血液都似乎热了几分。他不再执着于复刻杜康最初要求的、那种刚猛凛冽的“二锅头”,也不再试图一步登天,酿造什么能惊动天庭、恢复大神全部神力的惊天动地之酒。他决定,回归最朴素的起点——从解决身边人最实际、最迫切的烦恼开始。
第一个目标,就锁定在王奶奶那困扰了她多年的失眠症上。
他重新翻出家里米缸底层,那仅存的、一小袋品质相对最好的糯米。这一次,他无比耐心,就着窗外透进的晨光,一颗一颗地仔细筛选,指尖轻柔地拨动米粒,剔除每一颗不够饱满、色泽暗淡的,只留下那些圆润晶莹、仿佛蕴含着生命力的精华。他没有再去刻意追求什么“寅时晨露”的形式,而是提着木桶,走到村中那口最古老的水井边,发动【物质鉴定】,仔细感知,最终从井水深处,打上了最清冽、最甘甜、蕴含水灵之气最纯净的一瓢。
他甚至独自一人跑到后山,在杜康懒洋洋却精准的远程指点下,像个采药童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花刺与毒草,采集了几味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带有天然安神宁神效果的野花和草叶——叶片带着银色斑纹、只在月光下舒展的月光草,花蕊呈淡蓝色、能安抚心神的宁神花。这些植物灵气微弱到了极点,几乎不被任何正统的修士或丹师放在眼里,但此刻,在林晓枫眼中,它们却是最适合王奶奶的、来自山野的温柔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