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朗声长笑,笑声清越悠扬,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能轻易荡开层叠的云霭,直上九霄:
“哈哈哈!杜康兄!妙!妙极!你这新酿的‘醉仙酿’,醇厚中带着星河之浩瀚,甘冽中蕴含岁月之绵长!依我看,怕是连那西王母瑶池蟠桃宴上、群仙追捧的御酒,也比不得你这一杯!当浮一大白!不,当浮三大白!”
是李白!诗仙李白!并非后世典籍中冰冷的画像或文字,而是活生生的、气息与星河共鸣的绝世仙神!
杜康(记忆中的自己)闻言,得意地捋了捋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知己相逢的畅快光芒,笑道:“太白谬赞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若非是你这等妙解酒中真味、胸藏锦绣乾坤的妙人,这等耗费我百年心血、采集星辉与朝露精华方得一坛的‘醉仙酿’,我也断舍不得轻易拿出来献丑。”
“哈哈,好一个酒逢知己!”李白闻言,更是开怀,举起酒杯,并非对着杜康,而是对着那漫天流淌的璀璨星河,做出邀月共饮的姿态,眼中闪烁着比星辰更加明亮、更加炽热的光芒,“既然如此,饮此一杯,我李太白便为你,斩开这眼前碍手碍脚、遮天蔽日的云海,助助酒兴如何?”
说罢,他也不等杜康回应,仰头便将杯中那能让神只迷醉的“醉仙酿”一饮而尽!随即,他并指如剑,对着前方那仿佛亘古存在、无边无际、厚重得如同混沌壁垒般的浩瀚云海,看似随意地、轻描淡写地一划!
没有预想中开天辟地般的惊天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风暴。只有一道清冷如秋夜月华、纯粹到极致、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诗意与锋锐的剑光,似慢实快,带着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悠然斩过。
下一刻,让杜康(记忆中的自己)都为之动容的景象发生了——那仿佛能承载星辰、隔绝天地的厚重云海,竟被这一道看似轻飘飘的剑光,从中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如同最锋利的剪刀裁开了无边的丝绸!裂口处光滑如镜,露出了被云海遮蔽的下方,那苍茫无尽、山河脉络清晰可见的广袤大地,以及蜿蜒流淌、如同银色丝带般的江河!一剑,分云海!这是何等的潇洒,何等的伟力!
“妙!妙啊!哈哈哈哈!”记忆中的杜康看得心驰神摇,忍不住抚掌大笑,亲自执起云气所化的玉壶,又为李白斟满一杯,“以诗佐酒,以剑助兴,挥斥方遒,分割乾坤!太白啊太白,你真乃我辈性情中人!当世无双!”
…… ……
(记忆的浪潮翻涌,画面陡然破碎、旋转,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万花筒)
温暖明亮的云海仙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暗沉!天空是污浊的血色,仿佛被无尽的怨念与毁灭浸染。脚下不再是祥和的云台,而是破碎的、燃烧着不祥黑焰的神山碎片!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神力激烈碰撞引发的天地轰鸣、以及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如同亿万灵魂哀嚎的“咀嚼”声,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感官!
李白依旧站在那里,白衣却已多处破损,沾染着暗沉的神血,如同雪地中凋零的梅花,刺眼而悲壮。他手中那柄曾斩开云海的诗意之剑,此刻依旧闪烁着寒光,但那光芒中却充满了决绝的杀意与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眉宇紧锁,往日的潇洒不羁被一种深沉的悲怆与凝重所取代。
在他的身边,还屹立着数道身影。有的身披金甲,手持断裂的神兵,气息威严却黯淡;有的周身环绕着慈悲的佛光,但那光轮已布满裂痕;有的则如同狂暴的雷神,周身电蛇乱舞,却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他们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神性光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杜康感觉自己站在他们中间,不再是悠闲的品酒者。他手中的酒壶(记忆中那是一个古朴的、仿佛能容纳天地万酒的陶瓮)不再是享用,而是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蕴含着不同法则本源力量的神酿光流——赤红色的注入金甲神将体内,让其战意瞬间狂暴沸腾;翠绿色的洒向佛光身影,抚平其神魂裂痕,带来短暂的宁静;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住受伤的同伴,扭曲光线,隐匿气息……他的“酒”,成了战场上最奇特、最不可或缺的辅助与支撑!
“杜康……坚持住……你的‘酒’,是我们构筑的最后防线之一……是抵抗‘祂’侵蚀的关键……”一个极其威严、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疲惫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但杜康(记忆中的自己)努力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扭曲的神光,看不清说话者的真容。
“快!东面防线撑不住了!‘吞噬者’的触须……祂的爪牙突破过来了!小心!!”另一个尖锐急促、带着惊恐的声音撕裂空气。
混乱,破碎,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昔日逍遥自在的神明,此刻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
就在这时,杜康看到李白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他口中吟诵的不再是洒脱不羁、流传千古的诗篇,而是充满了古老、苍凉、以及一种与敌偕亡、向死而生的决绝咒言!他的身影与剑光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血色天幕的璀璨流光,不再是分云海的潇洒写意,而是带着焚尽一切、玉石俱焚的惨烈与悲壮,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黑暗中最为浓郁、散发着无尽吞噬之意的源头……
…… ……
“呃啊——!”
记忆的画卷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充满了毁灭与绝望的力量强行撕裂、碾碎!杜康的意念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低吼,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拽出深渊,骤然从那种沉浸式的深度追忆中被狠狠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