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在木精灵们那从极度警惕逐渐转变为惊愕、疑惑、甚至带着一丝“这人类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怜悯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开始操作起来。他熟练地支起灶台,稳稳地架上黑铁锅。先是往锅里倒入取自林间溪流、经过他简单过滤的清澈泉水。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行囊最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灵蜡密封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凝固的、红艳艳、内部嵌满了各种辣椒段和花椒颗粒的方形物体。
这是他从蓉城那位火锅神使那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对美食的“深刻见解”,软磨硬泡才换来的一小块浓缩了精华的“秘制牛油火锅底料”!
当那块蕴含着蓉城灵魂的底料被“噗通”一声放入清水中,随着赵灵儿捡来的干枯枝条被点燃,灶膛里跳跃起温暖的火焰,铁锅的温度逐渐升高,不可思议的变化开始了。
“咕嘟……咕嘟咕嘟……” 清澈的泉水开始被染上红油的颜色,那块凝固的底料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在热力的催动下缓缓融化、舒展。辣椒的燥烈、花椒的麻香、牛油的醇厚、以及数十种香料复合而成的、极具层次感的“鲜香”,如同被封印的巨龙挣脱了束缚,化作一股霸道绝伦、具有实质冲击力的蒸汽洪流,轰然爆发开来!
这味道,与“无尽林海”原本那清新、湿润、带着草木腐殖质气息的自然味道,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对冲!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气味,而像是一支无形的、热情如火又麻辣劲爆的军队,以铁锅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发起了无差别的情感与感官攻势!甚至连空地周围那浓郁的、近乎液化的自然灵气,都被这股人间至味短暂地逼退、搅动!
木精灵们的反应,堪称一场精彩的默剧。 他们先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齐齐后退半步,脸上瞬间布满了极度的震惊、不适与毫不掩饰的厌恶!几位年轻的精灵战士甚至无法控制地用手死死捂住了口鼻,仿佛吸入的不是香气,而是某种亵渎自然的、来自工业深渊的毒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干呕声。精灵长老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手中的法杖绿光大盛,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动攻击,净化这片被“污染”的空气。
然而,人类的嗅觉或许有适应的过程,但这经由灶神认可、凝聚了蓉城饮食文化精华的火锅香气,其魔力就在于它的无孔不入与直击本能。那霸道的气味分子顽强地穿透了指缝,持续地冲击着精灵们那远比人类敏锐的嗅觉神经。起初是纯粹的抗拒,但随着几次下意识的、更深的呼吸,那味道中蕴含的、某种最原始、最直白的关于“食欲”与“满足”的诱惑,开始悄然瓦解他们数百年来固守的味蕾防线和饮食观念。
他们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从最初的厌恶和冰冷,逐渐掺杂进了一丝茫然、困惑、挣扎……以及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抑制的、名为“好奇”与“渴望”的火焰。一位站在队伍最前列、看起来年纪最轻的精灵少女,翡翠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鼻翼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动,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直勾勾地钉在那口不断翻滚着红油、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铁锅上,连手中紧握的长弓弓弦都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
林晓枫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精灵们内心正在经历的惊涛骇浪和天人交战,他依旧专注于自己的“烹饪艺术”。他先是拿出在秘境中采集到的、口感爽脆清甜、带着月光般微凉的“月光蕈”,又取出了一些韧性十足、需要精准火候才能激发其美味的“藤妖须”(一种口感酷似毛肚的植物藤蔓),最后,他更是“狠下心”,切了几片从青云镇带来、一直舍不得多吃、油脂丰腴、咸香浓郁的灵兽秘制腊肉!
他将这些形态各异、属性不同的食材,如同对待珍宝般,依次、分时段地下入那如同岩浆般翻滚不息的红汤之中。
腊肉遇热后析出的咸香油脂、月光蕈释放出的极致鲜味、藤妖须吸收汤汁后变得脆嫩弹牙的口感、以及那些奇异食材本身所携带的、纯净的秘境灵气……所有的一切,在那口仿佛拥有魔力的红油锅底的猛烈催化与包容下,疯狂地交织、碰撞、融合、升华!最终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立体、更加令人灵魂战栗、根本无法抗拒的终极味觉诱惑!
精灵长老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紧握着法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那经历了数百年岁月洗礼、坚定如同古老橡树的意志力,正在与身体深处那被唤醒的、最原始本能的食欲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搏斗。他品尝过森林中最甘冽的清泉,最纯净无瑕的晨露花蜜,最饱含生命能量的灵果,却从未……从未想象过世间竟存在如此……如此“离经叛道”、如此“罪恶滔天”,却又如此具有毁灭性吸引力、勾魂摄魄的味道!
终于,当林晓枫用那双特制的长木筷,从翻滚的红汤中精准地捞起一片微微卷曲、吸饱了浓郁汤汁、闪烁着油光的“月光蕈”,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气,脸上露出满足而期待的表情,作势要放入自己口中品尝的那一刹那——
“等……等等!人类!”精灵长老几乎是失态地、脱口而出,那原本清冷如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明显的颤抖和急切。
林晓枫的动作恰到好处地停顿在半空,他抬起眼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望向那位明显内心正在经历剧烈风暴的精灵长老。
精灵长老的脸色如同调色盘般急速变幻,最终,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极致美味的终极渴望与好奇,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数百年来恪守的“自然教条”与固有的饮食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