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并肩投映在校园洁净的路面上。
饭店的烟火气渐渐被抛在身后,周遭恢复了校园特有的宁静,只偶尔有自行车铃铛清脆地掠过。
然而林舟却仿佛仍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方才那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扰乱了所有的平静。
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再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解锁,光亮的界面直接停留在与表弟的聊天框上。
那句“什么事?”孤零零地悬挂着,下面还没有新的回复。
他指尖微顿,略一思索,又快速输入了一行字发送过去,试图将模糊的担忧转化为更具体的询问:
【家里出啥事了?】
发送完毕,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侧边。
目光虽仍落在屏幕上,心神却早已飞越千里,试图穿透电波,捕捉到老家那一丝不安的颤动。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掂量着那份未知的重量。
终于,手机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立刻低头看去。
【哥,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家里出事了还闹挺大的,我就来找你问问】
看着这行透着十足懵懂和直白的话语,林舟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无奈的情绪冲淡了先前的凝重。
这表弟……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
他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常年不回家,连消息都滞后无比的人,表弟居然会觉得他能知道内情,还跑来问他?
这逻辑链条简直清奇得可爱。
林舟摇着头,嘴角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原本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至少从表弟这傻乎乎的问法来看,不像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
他带着这份哭笑不得的心情继续追问,试图从这不太靠谱的信息源里榨取一点有用的线索:
【表弟,那你听到什么了?】
这次表弟回复得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我就前几天的时候,隐隐听见我妈给我大姨打电话,说我姥姥姥爷被赶出去了。】
看到这句话,林舟嘴角那丝无奈的笑意渐渐敛去了。
他思忖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屏幕。
前几天?
二姑就已经在和大姑打电话商讨爷爷奶奶的安置问题了?
这说明家里的亲戚网络已经被激活,消息正在核心亲属圈里传递,并且大人们已经在着手处理了。
从这个角度推断,爷爷奶奶被赶出去恐怕已是事实,但后续的安置或许已经有了眉目,甚至可能已经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否则二姑和大姑的通话内容绝不会如此平静,还能被表弟隐隐听见。
如此看来,最慌乱无措的阶段可能已经过去。
大人们似乎控制住了局面。
想到这里,他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一点,虽然担忧仍在,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窒息了。
他斟酌了一下回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
【家里应该没啥大事,你不用担心。】
发送成功后他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握在手里,却没有立刻放回口袋。
虽然安抚了表弟,但他自己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不是该给自己的爸爸打个电话?
作为儿子,父亲对这件事知情吗?
他又是什么态度?
会打算怎么做?
无数个问题再次涌入脑海,让他刚刚稍缓的眉头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林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连身旁还走着一位光彩照人的大校花都暂时忘却了。
就在他神游天外,几乎要陷入如何与父亲开口的内心演练时,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不满的清脆嗓音,像一枚精心投掷的小石子,精准地打破了他的沉思泡泡,猛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哟,在想什么呢?我这么个大美女现在就走在你旁边,你都心无旁骛的?林舟同学,你是不是……不行啊?”
苏晚樱笑吟吟地侧过头看他,阳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动人的杏眼里闪烁着狡黠又危险的光芒。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引人遐想的暧昧腔调,径直钻入林舟的耳中。
“轰——!”
林舟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中了,血液唰地一下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瞬间变得滚烫。
他猛地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苏晚樱一样,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女人。
这……这可是在外面啊!
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校园路上!
她……她怎么敢说这种话?!
“是不是不行”——这指的是什么不行啊喂!
这要是让随便哪个路过的人听见了,再传到她那些庞大的“护花使者团”耳朵里……
他们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对苏大校花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或者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才引得他们的女神发出如此怨念的质疑?
这岂不是变相在说他们的女神缺乏魅力吗?
林舟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无数道嫉妒和愤怒的目光凌迟处死的悲惨场景。
他顿时慌了手脚,眼神下意识地左右瞟动,确认是否有路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对话,压低了声音,又急又窘,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晚樱!你……你胡说什么呢!谁……谁不行了!你小点声!”
看着他这副面红耳赤,惊慌失措恨不得扑上来捂住自己嘴的模样,苏晚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像只成功逗弄了猎物的猫心满意足地转回了头,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
“开个玩笑嘛,那么紧张干嘛。”
“走了,再慢吞吞的,下午的课可真要迟到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一丝得逞的小得意。
只留下林舟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红白交错,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关于家里关于父亲的种种思虑,早已被这记直球打得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苏晚樱这张毫无顾忌的嘴和她那难以捉摸的脑回路的深深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