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雅和那带着钩子的问题在林舟的心湖里激起了剧烈的混乱漩涡。
“你和苏晚樱……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关系？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试图撬开一扇他紧紧封闭甚至刻意忽略的门。
一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答案瞬间涌上喉头——
仇人。
是的，仇人关系。
高中三年积累下来的对峙误解，那些因她而起的麻烦和尴尬，以及那个根植于心关于指使霸凌的冰冷芥蒂，似乎都足以支撑起这个简单粗暴的定义。
然而就在这个词即将冲口而出的瞬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干涩发紧，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带着绝对否定和恨意的论断说出口。
他不敢承认。
他不敢轻易地用这样一个斩钉截铁充满敌意的词语，去定义他和苏晚樱之间，那早已不再纯粹甚至变得有些光怪陆离的联结。
一旦说出口仿佛就彻底斩断了某种可能性，将两人重新推回到那条冰冷对立的轨道上，再也无法回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像一场荒诞离奇的连环风暴将他原本简单甚至有些灰白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食堂里抢走的肉包子，教室里近在咫尺的凝视与捉弄，校门口那惊心动魄的女装危机与被迫的同行，表白墙群里那大胆到令他瞠目的官宣，自习课上被她和室友们包围的窘迫，以及那个悬在头顶关乎周末生死的漫展邀约……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被打乱的万花筒碎片，折射出各种混乱的色彩，早已超越了他所熟悉的“仇人”范畴。
这些经历太过复杂，充满了太多无法解释的暧昧试探和那些让他心跳失序的瞬间。
让他已经有些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固执地用一个讨厌去涵盖所有，去直面自己内心深处那悄然发生变化的部分。
老实说……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苏晚樱了。
这一点，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在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里，他已经可以对自己勉强承认。
那份曾经因误解而生的愤怒和疏离，似乎在一次次意外超越安全距离的接触和那些让他面红耳赤的戏弄中，被悄然稀释扭曲，甚至……掺杂进了一些别的让他更加慌乱无措的东西。
但是“喜欢”？
这个词太过沉重太过陌生，也太过危险。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三年来形成的将她视为麻烦源头和敌对势力的习惯如同一道坚固的壁垒，让他下意识几乎是本能地避开了这个选项。
不敢去深思，不敢去触碰，更遑论说出口。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内心激烈的撕扯之后，林舟终于抬起眼，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韦雅和那过于锐利的眼神对视。
他斟酌着每一个用词，试图为这段混乱的关系寻找一个最安全最不易出错的定性。
这不仅仅是为了回答韦雅和，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为自己的内心寻找一个可以暂时安放的锚点：
“我们……就是比较熟悉的……同学关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迟疑。
“比较熟悉”这个词用得微妙而保守，既承认了彼此并非陌生人又刻意拉开了距离，回避了任何可能指向亲密或特殊的词汇。
“同学关系”则是最后的底线，将一切都框定在最普通最广泛的校园人际范畴内。
韦雅和那双描画得精致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林舟，仿佛要透过他强作镇定的表象，看穿他内心深处所有的犹豫和迷茫。
以她混迹各种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人等的阅历，轻易地就识破了林舟这句看似清晰，实则漏洞百出的回答背后所隐藏的巨大不确定性和自我说服的痕迹。
什么“比较熟悉的同学关系”？
真正只是普通同学，会在表白墙用女装小号那样“官宣”？
会被问到关系时，露出这种纠结又不敢承认的表情？
不过她想要的答案其实已经得到了。
苏晚樱和林舟还没有在一起。
至少，还没有明确地确定关系。
只要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那扇门就还没有彻底关上。
那么她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韦雅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计谋得逞的微光。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穷追猛打，逼迫林舟给出一个更明确的答案，那只会让他像受惊的蜗牛般彻底缩回壳里。
她状若随意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那个致命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语气依旧带着那种甜腻而危险的慵懒：
“哦~同学关系啊~”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扬，带着不言而喻的玩味。
然后她话锋一转，像是突然对林舟这个人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题变得更加私人也更加令人措手不及：
“那……林舟同学~以前谈过多少个女朋友啊？”
她微微歪头，猫耳轻颤，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却又暗藏锋芒。
“感觉……怎么样呢？~”
“！！！”
林舟彻底被这个跳跃性极强的问题给问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突然就从和苏晚樱的关系，跳到了他的恋爱史上？！
苏晚樱的这个闺蜜，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而且这种问题，是能这么随便问一个不算熟的男同学的吗？
她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茫然，几乎是没过脑子，凭借着老实巴交的本能脱口而出：
“没……没谈过。怎么了？”
这个答案简单直接毫无修饰，也瞬间将他情感经历的空白暴露无遗。
听到这个回答，韦雅和眼底的光芒瞬间亮了几分，那是一种如同猎人终于确认了猎物弱点的了然与兴奋。
原来……还是个纯情的小男生啊。
难怪在面对苏晚樱和她时会显得如此笨拙和容易慌乱。
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
得到了这个关键信息，韦雅和的动作也更加大胆了一些。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甜美无害的笑容，但行动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她原本撑在椅背上的手，其中一只轻轻用力，扶着电竞椅的靠背，巧妙地将座椅连同坐在上面的林舟一起转了过来，让他不得不正对着自己。
瞬间，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态。
林舟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韦雅和身上混合着化妆品的淡淡清香与一丝若有若无奶甜味的气息。
林舟心里猛地一咯噔，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强烈的害怕和慌乱。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精致却带着明显攻击性的猫娘面孔，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网吧迷幻的灯光下仿佛真的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瞳，充满了狩猎者的兴味。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早已被椅背挡住无处可逃，只能僵硬地将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皮质靠背上，试图拉开那微不足道几乎不存在的距离。
网吧喧嚣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作响。
林舟就像一只被猫咪堵在墙角的老鼠，等待着对方下一步不知是玩弄还是吞噬的动作。